306案件(4)
根據鄭勁松的安排,案發兩天後的上午趙宛韻和他一起去找殷路生問話。
在醫院實驗大樓後面的圍牆邊有一間簡陋的紅磚平房,這裏以前是用來堆放掃帚,拖把,痰盂,扁馬桶一類小雜物的倉庫。自從殷路生被調去做純粹雜物工以後便占據于此,先是作偷懶打瞌睡的休息室,後來因為要上夜班,來來往往不方便,幹脆找來幾塊木板往嶄新的痰盂,扁馬桶上一擱置,再拖來一條棉被當床鋪。從此這房子就變成了他的私人宿舍,不許別人跨進一步。
殷路生這天正好剛下夜班,偵查員們尋過去時他才洗完澡,正在門口晾衣服。看見一群男女陌生人突然出現在眼前,眨兩眨眼睛,問話還算有點禮貌:“請問你們找哪位。”祁順海朝他上下打量一下,率先發問:“殷路生,對吧。”“正是。不知你們有何貴幹?”因為偵查員都穿着便衣,他不認識也正常。“我們是公安分局刑偵大隊的。”鄭勁松亮出證件。
“呵,原來是公安同志啊。我先在這裏向你們表示隆重的致敬!你們是人民的衛士,一點也不假,沒有你們的辛苦工作,我也不能在這裏安安靜靜地晾衣服。”這個家夥居然是個油嘴兒,開口就流油。鄭勁松和這種油頭可是老交道了,扔一支煙過去:“過獎。”殷路生也不客氣,接過煙就點燃,叼在嘴裏寒暄道:“不知兩位公安同志今日登門拜訪的原因?”“哈哈哈,殷路生,殷師傅,我們就是久聞大名了,特來拜訪,怎麽樣,歡迎嗎。”鄭勁松笑說。
“歡迎歡迎”殷路生手一伸:“請進。”他領頭往門裏走,鄭勁松和趙宛韻尾随其後,進門一看,乖乖,趙宛韻驚得差點往後退出去,這家夥大概是當今世界上最不講衛生的貨色吧?!簡直就是狗窩,不,确切說是比狗窩還髒,這房子簡直就是一口巨大垃圾箱————地下到處是煙蒂,煙紙,酒瓶蓋,糖果紙,有幾塊地方堆得層層疊疊,看樣子他住進來就沒有打掃過,桌上堆着一堆吃過沒扔的塑料打包盒,裏面盡是肉骨頭,蛋殼,剩飯,雞爪子,魚頭骨,空氣中充塞着一股酸溜溜的難聞異味,天花板,牆角布滿了蜘蛛網,蟑螂屎和蜈蚣爬過後閃着光亮的痕跡……真沒料到,作為全鎮重點衛生單位的人民醫院裏面還有這樣一塊肮髒到極點的地盤。倘若我們H省衛生廳廳長下來醫院視察,順便到這裏看一眼,沒準會沒熏得昏厥過去。
殷路生笑了笑:“公安同志,這裏。”
趙宛韻說:“不錯啊,可以賞你一面衛生标兵紅旗。”
殷路生知道女警是在說反話嘲諷自己,卻故意若無其事地接過話說:“過獎,我做得還不夠,還要繼續努力。二位,房間實在狹窄,擺不下幾張凳子,請将就将就,在床上坐一會兒如何?”進家沒有凳子坐,要坐他的床?從來性格保守的趙宛韻心裏不痛快甚至是別扭,但為了辦案只能将就,她順着殷路生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呵呵,又是一片新天地:草席上堆積着厚厚一層顯而易見的污垢,那條本來是紅顏色的棉毛毯,不知道經過多少個春夏秋冬用下來,就像是在大染缸裏浸泡了幾天幾夜,變成了皂褐色,其兩頭由于經常和臉部,下巴摩擦變得光锃亮,如果給理發師傅看見,肯定會拿去做磨刀布。床邊櫃子上擺着一個熱水瓶,一個杯子和一個鬧鐘,這個鬧鐘不知有多老了,手機時間才剛過8點,它的指針已經提前走了8:20分。櫃子那邊牆上貼着一幅當紅女演員的彩色劇照海報,恰好趙宛韻看過這部電視劇,這個漂亮的女演員演的是大山裏的村花,因為遭遇不幸,還被惡人誣陷而深入深淵,畫面上的她後悔莫及,抿着嘴,緊蹙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挂在海報下面的一排大大小小的鑰匙,委屈得快要落淚了。
鄭勁松一個大男人并不講究,直接一屁股在床沿邊上坐下,趙宛韻再眼光一掃,覺得這房子實在沒有比床鋪更幹淨的地方,只能硬着頭皮在領導旁邊坐下應付一會兒。很快他們開始與油嘴子談話。鄭勁松抽着煙吞雲吐霧,說話不緊不慢:“殷師傅。随便談談如何。”
“不太妥當。”殷路生搖搖頭:“我看兩位精神滿滿,估計是昨晚睡好了。可我才上過夜班,還沒睡呢,請問你們這‘随便’是‘随便’到什麽時候。”鄭勁松通情達理地點點頭:“此話有理。”“但是我看你們也是爽快人,我也是。幹脆開門見山直入主題得了。你們聽着滿意就繼續,不滿意,也看着辦。w其實我知道你們今天是為了姓陳的眼鏡書呆子的事情而來。實話告訴你們吧,那天早上聽說這個消息,”殷路生打開話匣,滿臉幸災樂禍:“我比漲了兩倍工資還高興,真的。這個書呆子是我的克星,就是活該遭報應。當然,到底怎麽回事,我不知道。我首先要像你們兩位聲明———書呆子是死也好,是活也好,皆與我無關。”
鄭勁松邊聽邊“嗯嗯”地點頭回應,當然這并不是那種通常表示“贊成”意思的點頭,而是一種調節氣氛的習慣性舉動。直到對方住口了,他邊點了幾個頭。接下來輪到趙宛韻發問:“案發那天正好是你養病回來的第一個夜班吧?我是否可以向你打聽一下當時的夜班情況?我先說清楚,這個問題完全自願回答,如果不方便的話,你可以拒絕回答。”
“嗨嗨,女同志你這麽通情達理,我當然願意回答喽。另外。我還有一條重要線索要彙報。”
趙宛韻看了看他臉上流露的坦然的表情,心想難道他沒有作案嫌疑,還是知情人?那就真應該刮目相看了。看來判定一個人的好壞,并不是他講不講衛生。“OK。”鄭勁松坐直腰身,看着趴在殷路生腳邊津津有味舔爪子的小波斯貓:“我們洗耳恭聽。你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