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4）
新開發區十五號樓的居民會由居委會主任召集，派出所的戶籍警早就知道會有公安分局的偵查員參加，所以加倍認真地協助組織和安排，晚上七點準時開會。會議在一樓糧油副食店面前的一片曠地上舉行，到會約80多人，可以說整棟樓的住戶一個不落。鄭勁松一邊笑吟吟地坐在人群裏開會，一邊拿起一只駱駝牌香煙。“诶呀，真不好意思。公安同志。我們居然沒有預備香煙什麽的，旁邊這位女公安同志也需要飲料和零食吧，等等，我這就去取。”一個身材矮胖如武大郎的中年男子說着就要走，坐在鄭勁松右邊的趙宛韻笑了笑說：“那我還不好意思呢，不必了不必了。”
“吳廠長！你不吸煙，不知道着駱駝煙乃是名牌，風味不一般哪。來來來，公安同志，我和你換換？熊貓喲。”另一位年輕英俊的戶主大大方方走到鄭勁松面前，主動提出換煙。“熊貓啊，高層領導人最愛的牌子？”鄭勁松非常高興，接過一只點燃才抽了一口就嗆得咳起來。“哈哈哈，勁頭太重，肺受不了？”那位年輕戶主說：“這黃鶴樓的勁頭小點，但是不過瘾。”
趙宛韻看着看着心想吸煙有害健康應該少抽為好，正要出言勸解，派出所的小孫對她含笑低語：“今晚大家對這會議都比較重視，那位像武大郎的是機械廠的廠長王明濤，年輕的是橡膠廠的團委書記魯樂天。他們都在這裏買了房子，覺得環境清靜麽，每天開車到鎮上去上班。”
“相信各位住戶都知道了吧，我們新開發區唯一的一棟紅磚樓發生了一起命案。”居委會唐主任拿起話筒說：“因為15號樓距離紅磚樓最近，所以召集…….”講完會議目的，再由鎮公安分局刑偵大隊隊長鄭勁松走上臺說了說案件大概情況，住戶們精神都非常集中，其實很多白天上班的人對這件案子還一無所知呢。
“噢，同志。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情。”魯樂天首先發言，他皺起眉頭，一邊思考一邊說：“案發那天夜裏我去鎮一中接孩子下晚自習，還在路邊排擋吃了點夜宵，所以回來晚了點，大概11點半左右。我把車開在樓底，讓孩子先上樓，然後剛要開去車庫，無意間擡頭就看見紅磚樓那邊産品匆匆忙忙走過個人影。我覺得好奇就多看了兩眼，他也看見我，連忙把頭低下那腳步邁得更急。當時我只顧着回家，沒有太在意。”
趙宛韻就這周圍明亮的花型路燈低頭做筆錄，聽到這話不由得一怔：法醫科的驗屍報告恰好寫着被害人死亡事件大約在9點到12點之間！鄭勁松問：“看清他的長相沒有？如果看到了，麻煩把他的長相描述一下？”“長相嘛，不好說。”魯樂天用手抵額角想了想：“不太好說。男的，個頭不小，比我還高一點，胖一點，年紀不是很輕，但從他走路的姿勢看也不是太老。”趙宛韻在旁邊一邊筆錄一邊思考：身高大概175左右，體重75KG到80KG之間，行動速率介乎青年的急促與老年的遲緩，疑年紀40至45歲的中年人。
“對了，還有一件事給我留下的印象挺深。”魯樂天沉默一會兒又想起什麽：“那男人腳上很白，不知道是穿了白襪子還是白鞋子。好像是白運動鞋，他走得那麽急卻沒有很大的動靜響起，……”嗯，40號彈力球鞋，白顏色。趙宛韻心中一動，果然如此。但是開完會回到分局，老陳已經準備好了一則新的更為驚人的消息在等待———就是一件非常重要，偵緝學中稱為“重疊跡象”的情況。“我就是突發奇想，搞清楚李曉燕三個月前租房的情況。”
“鄰家婆子說那間房原先是秦家老兩口子的，他們已經搬去市裏的兒子家了。兒子是工程師，最近買到四室兩廳一百多坪的新房，幸好婆子留着他們的聯系方式，我趕緊打電話過去詢問。”“他們說實在談不上租不租，讓李曉燕住完全是看在介紹人，兒子的朋友的情面上。李曉燕看着乖巧，租房子與其說是沒地方住，倒不如說是在等套間。”“紅磚樓目前沒拆，但以後遲早也是要拆掉重建的，開發商必須得給補償————每家一套滿意的新房！租金嘛，李曉燕每月給兩老寄過去幾百甚至是上千元的高級補品，你猜猜她的介紹人是誰？那位工程師的朋友是誰？”老陳說到這裏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眼睛裏閃動着調皮的，賣弄的神采：“市物資局儲運處的副處長，姓餘，叫餘立維。”
“餘立維。”如果說有一個最善于控制自己感情，最善于不動聲色的人，鄭勁松當之無愧，然而這次連他自己也攫然動容，禁不住猛地一擡頭豎起兩道長長的劍眉。“重疊跡象。兩次的介紹人。”“對，就是這麽回事。就是怎麽一個人物。”看到鄭勁松的樣子，老陳更高興了，連禿頭都變得閃閃發亮。鄭勁松看了看腕上的表說：“抓住這個線索，明天一早就去市物資局找這個餘立維。”“慢着慢着，不對。”站原地發愣的趙宛韻擺擺手，“不對。這裏面有矛盾，你們沒發現？”“如果說我們此前的推理都站得住腳，這位餘處長就是犯罪嫌疑人，他的殺人動機也成立，他還巧妙地僞裝現場，打掃厮打的痕跡，但是他為什麽讓自己在房裏停留的跡象全部留下來讓我們發現？為什麽還要在門前留下那麽清晰，明顯的腳印？”
鄭勁松沉思片刻，脫口而出：“慌張。”
“呵呵，慌張，好一個慌張！他殘忍地掐死情人，僞造現場後慌張起來，突然把牙刷，腳印這些致命的把柄留給我們公安刑警。”趙宛韻說到這裏，再問老陳：“你可有查過那個餘立維的相關情況？”老陳回答：“首都名牌大學政治經濟系畢業，和工程師是在一場酒席上認識的朋友，算是酒友吧。”“這就對了，市物資局儲運處副處長，名牌大學畢業，國家公務員，常年在官場上混的，好一個慌張！留下線索給公安抓，好一個慌張！”
老陳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