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點頭:“沒錯。現在的問題就在于, 她自己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夜蛾正道看着自己手上的資料,神色肅然:“不,還有個問題也很重要……我先給七海打個電話。”
他當着家入硝子的面撥通了七海建人的電話號碼。家入硝子雖然不明白夜蛾正道此舉的理由,但對方并不是不靠譜的人, 所以她沒有出聲。
電話響了許久, 一直沒有人接。夜蛾正道的臉色越加難看起來, 他站起身,叮囑家入硝子:“我出去一趟,你就在辦公室和咒骸們一起呆着,哪裏也不要去。”
家入硝子一愣:“出事了?”
“……可能出大事了。”
沒辦法,及川月見的外表實在是太有欺騙性了。光看那張臉, 加上游戲濾鏡,幾乎沒有人會把及川月見當成壞人。甚至于一開始夜蛾正道還很同情及川月見, 覺得她是個可憐的孩子。
夜蛾正道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宿舍樓。高專的宿舍樓沒有舍管阿姨這個說法, 但是高專結界也沒有被觸發, 說明對方沒有驅使身邊那只可怕的特級咒靈,也沒有使用術式?
對了, 及川月見是普通人來着,并沒有使用術式的能力。
他最後在女生宿舍一樓的空房間裏找到了昏迷過去的七海建人:對方雙手被反綁在宿舍椅子上, 還處在昏迷狀态——但至少看起來是性命無憂的狀态。
夜蛾正道松了口氣,連忙上前為自己的學生解綁。解綁後七海建人也沒有立刻醒過來, 軟綿綿的倒進夜蛾正道懷裏。夜蛾正道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果然摸到了明顯的鼓包。他在心裏暗自嘀咕:下手真狠啊,直奔着把人砸暈來的吧?也不知道用得什麽兇器。
他環顧四周, 很快就找到了及川月見可能使用過的‘兇器’, 是滅火器。
原本應該在門口消防栓窗口裏面的滅火器, 現在就被随意丢棄在床鋪軟墊上。看着滅火器的大小, 再想想及川月見那張柔弱秀美的臉,夜蛾正道頓時感覺自己也有點後腦勺發麻。
這時候七海建人自昏迷中醒過來。他捂住自己的後腦勺呻吟一聲,緩慢睜開了橄榄綠的雙眸,表情還有點茫然。夜蛾正道扶住他的肩膀,低聲:“你感覺怎麽樣?”
七海建人抿了抿唇,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直奔更嚴重的問題:“及川月見跑了。”
“我知道。”
夜蛾正道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你人沒事就好。及川月見身上雖然還有諸多謎團,但她畢竟本質上只是個普通人,身邊還跟着那樣顯眼的一個特級咒靈,我們要找到她應該不會很費勁……”
七海建人捂着自己還在疼痛餘韻中的腦袋,補充說明:“她還去了學長們的宿舍。”
“……”
雖然夜蛾正道覺得夏油傑和五條悟這兩個問題學生的宿舍,就算被翻個底朝天也不會有什麽重要文件。但鑒于保險起見,他還是去了趟二人的宿舍。
五條悟和夏油傑都被高層支出去做任務了。他們這一年搭檔的任務變少,無論是夏油傑還是五條悟,都變成了更加優秀,并且有能力獨當一面的咒術師。
但成長的只有咒術師能力而已,兩個問題學生的本質根本沒有一點改變。
二人的宿舍果然都有被人翻檢過的明顯痕跡,做這一切的人可能根本就沒有想過遮掩痕跡。夜蛾正道違背個人**權的檢查了兩位學生的私人物品,發現被重點關照的東西幾乎都是游戲相關。
雖然東西都被翻過,但闖入者意外的很有禮貌,在翻檢的過程中沒有損壞任何東西,甚至還順便幫夏油傑把亂掉的谷陣給重新排了一遍。光從這些痕跡上也無法判斷及川月見到底要找什麽,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等宿舍主人回來,讓他們自己檢查自己宿舍裏缺了什麽東西。
白蘭很輕的笑了一聲。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這個笑容有什麽意義,但是不妨礙入江正一起雞皮疙瘩。他狐疑的看向白蘭,用日語問:“你笑什麽?”
白蘭亦用日語回複:“我想到了開心的事情。”
“……你不如不回答我。”
旁邊同行的意大利人好奇的詢問:“你們在說什麽?讨論實驗結果嗎?”
那不勒斯最近召開了一場關于平行時空的學術讨論賽。白蘭和入江正一代表的是日本隊——因為白蘭本身是意大利人的緣故,他們團隊在這裏度過的幾天還算愉快。
入江正一扶了扶自己有些下滑的眼鏡框,語氣平靜:“沒什麽,我只是在問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飯而已。”
現在是休息時間,不少人在外面透氣,自然也有像入江正一和白蘭這樣,去購買一些食物補充體力的人。
三月末的那不勒斯溫度還處于較低的時候。白蘭點了一杯熱可可,在打開錢包付賬的時候,旁邊過于熱情的意大利人和他搭話:“嗨,那是你的妹妹嗎?長得好可愛。”
白蘭的手指從歐元紙面滑動到那張照片上,照片上的少女穿着高中校服,彎着蜜糖似的眼眸,笑容春光明媚。他跟着輕笑一聲,手指掠過少女嬌柔的面容:“不是妹妹。”
“啊,是女朋友嗎?你女朋友真可愛,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謝謝。”
短暫的對話結束,白蘭捧着熱可可回到自己座位上,入江正一忙着抄寫報告。白蘭坐下的時候,入江正一擡眸看了看他,道:“後天就進入四月份了……及川四月一日的生日,你真的不回去嗎?”
“說起來,我們這都離開好幾天了,及川居然沒有打電話過來查崗。”
白蘭捧着那杯熱可可,原本因為氣溫變化而冰涼的手指也被溫熱的液體捂暖了。他嘴角網上翹起,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迷人微笑:“是的,所以我明天要請個假,趕晚班飛機回去陪阿月過生日。”
“……你不會打算把我一個人留在意大利吧?”
入江正一擡起頭,警惕的看着白蘭,并試圖讓自己相信白蘭還有一絲絲身為朋友的良知。但事實證明,白蘭沒有良知。
他笑眯眯的,毫無責任心的:“其他人也會留下來,怎麽能說只有你一個人呢?”
“話是這麽說沒錯……”入江正一狐疑的看着白蘭,道:“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從上午開始就心情好得不得了。我們的研究也沒有什麽新的進展吧?”
白蘭笑得眼眸彎彎:“我說了啊,因為想到了開心的事情。”
因為他看見了平行時空,及川月見的選擇——即使失去記憶,即使是一樣的長相和一樣的能力,但對于及川月見來說,與她一起長大的白蘭只有一個。
她不是‘我們’的。
而是‘我’的。
手裏的熱可可逐漸冷卻,白蘭垂眼看着入江正一手裏繁複的資料。入江正一随手在筆記本鍵盤上敲敲打打,修改着建模程序,道:“如果平行世界的說法真的成立,那麽其他世界的我們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
入江正一覺得,不管什麽樣的世界,自己似乎都會從事差不多的行業。畢竟除了搞研究,他在其他的方面實在是缺乏一點天賦。
白蘭手指摩挲着已經冷卻的陶瓷杯子,輕笑:“也許已經死了也不一定。”
“……不要說這麽可怕的猜想好不好?”
于是白蘭閉嘴不再說話,轉而看着外面的天空。隔着玻璃牆面,可以看見外面的大海和海灘,風光明豔的那不勒斯海灣,風拂過海面時,吹起一連串金藍色的波光。
但白蘭知道,等到世界毀滅的時候,這片海灣會變成無比漂亮的暗紅色。所有的一切都被毀滅,無趣的世界本來就沒有存在的意義——這個世界太無趣了,所以才會讓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得如此艱難。
唯一将它毀滅,心底的**才能被填平些許。
但等到世界毀滅之後,那一點點被填平的**也漸漸消散。他的心底又會變成空空蕩蕩的荒蕪的一片。這樣的過程再重複九十九遍也仍舊是無趣乏味的,或許其他世界的白蘭不斷毀滅世界,享受的就是在毀滅世界時,其他人源源不斷的沖過來試圖反抗他的那種新鮮感。
特別的敵人,刺激的,新鮮的,游刃有餘的掌握勝利,然後像游戲裏提前知道了劇情的關底nc一樣,将劇情推向自己想要的結局。
但一百個平行世界裏總會出現一點意外。比如說其他九十九個世界裏的白蘭就僅僅是白蘭而已,但這個世界裏的白蘭和其他白蘭都不一樣。
這是個出現了微小bug的世界。而及川月見就是那個bug——白蘭本來不應該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但是及川月見出現了。她是世界自我運行的疏漏,然後她出現在白蘭面前。
惡龍的寶庫被填滿了。
其他九十九個世界的白蘭想要毀滅世界,但是這個世界的白蘭不一樣。如果他心愛的‘bug小姐’被抹消了,他會想要把其他世界也一起炸毀。
惡龍不允許有人試圖奪走自己的寶藏,無論敵人是自己還是世界。
抿了一口徹底冷掉的可可,嘴巴裏充盈着不太可口的甜味。白蘭臉上又露出那種,惡趣味一般的笑容:“沒有開玩笑啊,畢竟一切皆有可能。”
“就像骰子落地之前,不知道結果的賭徒們也只能期盼骰子女神的垂青。”
骰子落在掌心,及川月見再度骰出一個大成功。她戴着口罩,将骰子小心放進外套口袋裏。
車站廣播提醒應該入站了,及川月見暫停平板上正在播放中的游戲錄屏,跟随三三兩兩的人流進入車站。在她身後,拖曳着龐大身軀的特級咒靈乖巧得像個小朋友,搖搖晃晃的跟随她前進。
【親愛的乘客們,請注意,本次列車終點站,神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