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039.
等等……
等等！！
到底發生了什麽？
昭雪在聽到第一道電子音的時候, 冷汗就下來了。
第二道電子音響起時，她的眼前甚至有些發黑，一陣頭暈目眩。
她扶住牆壁, 這才勉強站住。
“靈犀。”
昭雪扶住牆壁，閉眼站了好一會兒，才咽了咽幹燥的喉嚨，有些反應過來, 開口慢慢道，
“你難不成以為……我喜歡那孩子嗎？”
劍靈沒有回答她的話。
半會兒的沉默之後，
昭雪終于反應過來，冷笑了幾聲。
“果然不是人類, 無法理解人類的情感啊。”
“……”
劍靈的聲音帶着隐忍的怒意, “人類，我說過，別再三番五次在我的面前說這種——”
“我也說過, ”
這次, 輪到昭雪打斷了他的話，
“別肆意揣測你無法理解的人類情感吧？在我傷心難過時嘲笑我, 在我高興時貶低我……這些我都可以諒解。
原本便是我帶你離開那個不毛之地，我給予你容身之所，我允許你修身養息……我甚至還允諾了你, 只要你在我的劍裏待上一段時間，待你養好靈魄之後, 你想去哪裏我都不幹涉, 我會自行碎劍放你離開。”
“你……”
昭雪說着, 斂起眼眸，她摘下腰間的濺雪, 冷冷地将它擲在地上。
清脆的一聲“哐當”。
劍落在地上震動着，好一會兒才停歇下來。
昭雪按着滲血的傷口，微微仰頭、垂眸看着他，
“——別動不動就威脅我，你該做的，是感謝我才對。靈犀，你該感謝你的主人，給了你一個容身之所。”
“……”
她仿佛看見了青年微微錯愕又愠怒的詭麗臉龐。
像初見時那樣。
少女厭惡地蹙起眉頭，最後開口道：
“還有，少管我的事。我不管你的過去發生了什麽，我的行動，不需要你來評價。”
她說完，就匆匆趕了出去，離開休息間。
沒再垂眸看他一眼。
–
謝明毓在離開休息間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
可是。
……沒有跟出來。
那個少女，沒有跟出來。
他垂下頭，不再看那回廊。
抿了抿蒼白的嘴唇，轉過身。
假的。
果然說的是假的。是騙他的。
心裏驟然變得憤怒又失落。原本就熟悉的憎惡忽然間又湧上心頭，他的心裏瞬間多了很多無處發洩的憎恨和沒有源頭的殺意。
……這是他屬于他的情感嗎？
一瞬間好陌生。
謝明毓産生了片刻的茫然。
他常常午夜夢回，會不知自己身在哪裏、不知自己該叫什麽、不知自己失去了什麽，又該到何處去。
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得到更多的力量，變得更強。
更強大、更強大——直到無人敢欺淩他、陷害他。
他将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當少女的那雙手覆上他的面頰時，他那樣反感與憤怒——
又是來欺騙他、又是來陷害他。
明明，他已經被害得那般凄慘，甚至丢過一次命……
……不，什麽，他死過一次？……不、不、沒有……
謝明毓的頭突然很痛。他蹲下來，按住自己的額頭，痛苦地喘息起來。
混亂的記憶摻雜在他的腦海裏。
可是他什麽也記不起來，他所知道的，仍然只是身為謝明毓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的記憶而已。
冷汗砸到地面。
随着一雙靴子來到他的面前。
“還比不比？不行就棄賽，小鬼！！”
粗粝而趾高氣揚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
他捏緊手指，咬緊牙關。
“……比。”
從牙縫裏擠出的字，少年的眼神慢慢變得混沌而仇恨起來。
和從前一樣。
無非是再被丢回荒草叢生的破敗院子裏而已。
他除了這副破爛不堪的身體，以及這條怎麽樣造作也不會死掉的命以外，早就沒有什麽好失去了。
他苦難的人生早就使得他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謝明毓喘着氣，緩緩地站起身來，按着自己的額頭，搖搖晃晃地走着，來到擂臺邊，準備在契書上按上自己的指印。
“等……”
渺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有一會兒，聲音又逐漸變大起來。
“等等——！！”
謝明毓面色無改，在契書上按下自己的指印。
剛按下一半，素淨的手因為劇烈的喘息微微發顫，按在他的胳膊上。
食指直接抵住他按下指印的那只手指指尖。
紅色的墨印染上她的白皙指腹。
“哈、哈啊……”
少女大汗淋漓，臉頰緋紅，她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撐着自己的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說了，讓你……等一下的吧！？”
謝明毓感覺被她抵住的指尖發燙，他拼命忍住蜷縮回來的沖動，一邊按捺住看到她就忍不住加速的心跳。
“滾開。”他冷冷道，聲音卻止不住地發顫。
“不要。”
昭雪很快速冷靜地回答道，“你這副樣子，到底要怎樣比賽？只要我一放手，你就會像一只小狗一樣被拖上擂臺，然後給人打死吧？”
“……”謝明毓陰暗地垂下眼睛。
對手哈哈大笑起來，他看着昭雪：“不錯，确實是這樣。但是你又要如何呢？這本就是生死契約，能來到這裏的人已經是做好準備的，用命來換錢，難不成你想要勸服他？”
昭雪愣了一愣。
對啊，她方才怎麽沒想到……
雖有些懊惱，但她也當機立斷，抓住少年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你很缺錢嗎？”
和她的距離一下子貼近，謝明毓的心跳瞬間炸了起來。只是看見她的臉，無法言喻的酸澀和痛楚的心情就立刻在心底蔓延，讓他險些聽不清她的話。
然而在聽清之後，他的臉上更多浮現的是一種懊惱、羞恥與憤恨的情緒，讓他帶傷的臉頰漲紅，憤憤地看她一眼，而後別過臉去。
昭雪卻說：“錢的話，我可以給你。我會花錢來雇傭你為我做事，你需要聽從我的命令，此後為我做事，如何？”
她沒管對方的小情緒，自顧自捏緊他的手腕，緊緊盯着他的臉頰：
“一個月，二十枚上品靈石。不用你做什麽危險的事情。如果你真的很缺錢的話，就沒有理由拒絕我。”
那少女灼灼的目光像是要直直地射進他的內心深處。
謝明毓幾乎避無可避。
“喂、喂！大小姐，這種好事，怎麽找上這小子？找我也行啊！我比他強多了，不管是在哪方面！！”
很快，一圈好事者圍了起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聲音越來越多。
“就是、就是。看我這體格，給您當保镖也成！”
“大小姐，我一個月十靈石，給您當貼身奴仆，暖床也行！”
……
謝明毓聽見這些嘈雜的聲音，只覺得越來越惡心與反胃。他面色愈發陰沉，不自覺掐緊自己的掌心。
“——我只要他。”
但是，柔軟而堅定的聲音響在他的耳旁，完全隔絕了那些紛擾。
昭雪不悅地皺起眉頭，握緊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
“我說了，我只要他。”
片刻的得沉默後，是一片嘩然。
人群冷哼着、不屑地譏笑着散去。
“哼，不過小白臉而已。”
“用一張皮囊招搖撞騙。”
還有人想繼續毛遂自薦，但都被昭雪給無視了。
她看見謝明毓的态度沒那麽強烈抵抗，扯過他的胳膊，轉身就想走。
少年這次竟也沒再反駁。
或許是他在權衡利弊之後，選擇了再試着相信她一次。
然而這一次，攔路虎再次出現。
高壯的人影攔在他們的面前。
“哼，指印都按了，這是你們說想走就能走？”
高壯的大漢攔在她的面前，挑起了眉，“你們把這裏當作是什麽地方，一點兒規矩都不用遵守的嗎！”
昭雪下意識後退一步，她觑一眼那張契紙，咽了咽喉嚨，強作鎮定地開口道：
“只按了半個指印，這根本就……”
“半個指印也算按了！”
那大漢豎起眉眼，咧開嘴角，“除非你讓他親自上臺認輸，這場比賽才可以結束！”
昭雪：“……”
冷汗下來。
啧。
她怎麽會不知道這人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按照他的心思，只要謝明毓一上擂臺，他就會打得他根本就開不了口說話，壓根就沒有什麽認輸的機會！
她轉頭看向謝明毓。
少年臉頰上的裂口還在滲血，新傷疊舊傷，臉色因為骨折處的疼痛依舊慘白，沒有絲毫血色。
他眼神陰郁，劉海垂下來遮住自己的視線，擡眸看向那人的眼神像是一只瀕死的鬣狗一樣，拼命忍住想要沖上去将他撕碎的念頭。
看來是在這人手下吃了不少苦頭。
況且，以他的這種性格，昭雪很懷疑他上了擂臺之後到底能不能在臺上說出“我認輸”這三個字。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
然後撤開了少年的手腕。
盡管不想承認，但是謝明毓在那一刻，确實有一瞬間的心慌。
她松開了自己的手腕。
她是……不想管自己了嗎？是終于想明白了，在權衡之下，想離開這個爛攤子了嗎？
心跳得很雜亂，心情有一瞬間的放松，但不知為何，更多的竟然是慌亂。
——可是。
少女卻伸長了自己的胳膊，豎起自己的食指。
指腹殷紅的，是剛才攔住他時和他指尖相觸碰到的墨印。
“那就，讓我來替他。”
昭雪說着，扯過那張契書，在少年的指印上重新按下自己的指印，将他的覆蓋。
按好之後，她将契書冷冷拍在那體修大漢身上。
“這下，總可以了吧？”
謝明毓睜大眼睛。
他看向那張契書。當她的指印将他的完全覆蓋之時，他的心再次無法忍耐地滾燙起來。
……為什麽，會有這種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一樣的感受。
可是心告訴他，他應該冷落她、讨厭她……甚至去憎恨她的，不是嗎？
然而事實卻是，他已然跌入沸水之中，無法抑制地沸騰灼燒起來。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可是個凡人吧？小姑娘，你想好了，真的要這麽做嗎？我可不會手下留情的。”
面前的少女面色堅忍不移，她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虛虛握着什麽似的，緊緊抿成一條線的蒼白的唇微微張開。
她冷聲道：“靈犀。”
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眸子盡管低垂卻也堅定，額邊的冷汗滑落，卻依舊再度開口道：
“——靈犀，回應你的主人！”
随着一聲所有人都聽得到的震顫和嗡鳴。
細細的裝飾劍從地上飛起，劍穗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它飛着穿過人群，筆直而準确地滑入她的掌心。
昭雪握緊劍柄，濺雪出鞘。
與此同時。
系統再次為她提示道。
【主角靈犀的好感度已回升為正值。】
【主角謝明毓的好感度已回升為正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