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術界高層最終還是有人把腦子想到了萬世極樂教身上——要論找人, 自然還是這種群衆基礎深厚的教派更為擅長。
而且,高層現在缺人,很缺人, 非常缺人。他們已經騰不出更多的咒術師去尋找那幾個從意大利來的黑手黨了。
但同時, 高層又很怕死。讓他們親自去萬世極樂教的總部談那無異于要他們去死。但是讓萬世極樂教的人來東京談更不現實, 用膝蓋想也知道會被拒絕。
所以最後還是派遣使者前去交涉。
“你确定要帶我去?”
夏油傑挑眉, 看着及川月見,提醒她:“咒術界認識我的人不在少數。”
及川月見疑惑:“你不是已經決定叛逃了嗎?”
“……雖然我已經決定叛逃了, 但你明晃晃帶着我出面,那群老不死的大概會顏面無光到覺得自己可笑的尊嚴遭到了冒犯。你不是很看重這次會談,希望可以在咒術界裏為萬世極樂教争取到話語權嗎?”
夏油傑大概能明白及川月見這一系列操作的目的在哪——作為教主而言,她所做的一切毫無例外都是為萬世極樂教這群與世俗格格不入的詛咒師甚至包括詛咒們,争取能在外面光明正大行走的特權。
在教派內部, 任何一個普通人都知道詛咒的存在。他們看不見詛咒,但能根據一些身體反應和環境歷史大概判斷出什麽地方存在詛咒。
即使是詛咒師們, 似乎也能和普通人教衆心平氣和的相處。
這段時間的觀察對夏油傑來說是個不小的沖擊,他本來還以為及川月見把他帶回來後多少會交給他一點任務。
好歹是個叛逃的一級咒術師。
結果當天晚上及川月見把教內最好的心理師介紹給他,溫和的告誡他要每天都來和心理師談心,如果心理師死了她就會扣掉夏油傑的工資。
想到還要養兩個孩子, 夏油傑強忍着不耐煩, 每天都去跟心理師聊天。
事實證明專業的心理疏導好像确實有用,至少夏油傑現在已經可以面不改色的毆打普通人而不會吐出來了。
進步不小,可喜可賀。
及川月見對着鏡子整理自己的裙擺, 溫吞道:“因為他們又沒有選擇, 有求于人的是他們, 所以我們可以過分一點沒有關系。”
“總歸要見面的, 如果你現在反悔要回咒術師那邊的話還來得及。”
“……我已經沒有後悔這個選擇了。”
見面地點約在萬世極樂教的會客室裏。及川月見在整理完衣服後就帶着夏油傑一起前往會客室——打開門的瞬間及川月見和夏油傑同時愣住。
夏油傑的眼睛睜得有平時的兩倍大。
及川月見後退兩步, 反應迅速的把門關上。她轉頭看向夏油傑,夏油傑深呼吸,保持微笑:“再開門一次,剛才看見的可能是幻覺。”
及川月見表情微妙,用看鴕鳥的眼神看着夏油傑。但她是個善良的好人,所以她按照夏油傑的話,再度把門拉開了一次。
嚣張的,大咧咧坐在沙發上,還把兩條腿翹到桌面上的五條悟,擡起手沖兩人打招呼,墨鏡下神之子的蒼藍色六眼笑意盈盈:“嗨,下午好啊——”
站在窗戶邊的家入硝子手指間挾着一支煙,冷淡秀麗的眉眼掃過來。她目光觸及及川月見時,片刻停留,然後垂眼掐了自己手上的煙。
這次不需要及川月見了,夏油傑自己抓着門框試圖把門拉上。五條悟自然不會讓他成功關第二次門,在他試圖拉門的時候五條悟沖出來雙手雙腳抵着門,大聲:“你這個負心漢要幹什麽?睡了就打算跑嗎?硝子肚子裏的孩子才剛剛滿月,你還有沒有良心!”
靠在窗戶旁邊的家入硝子眼神猶如一潭死水,用毫無感情的捧讀語氣配合五條悟:“傑,男人要敢做敢當,腳踏兩條船這種事情我就原諒你了,但至少要拿出一點男人的魄力來——”
及川月見:“……”
夏油傑:“……”
及川月見小心翼翼的往後退了一步:“打擾了,你們繼續,請當我不存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五條悟按住了肩膀。及川月見面露驚恐之色,想起這層樓裏還有十幾個教會成員——還是重要成員——
五條悟頂着那張天怒人怨的池面臉,那是一點人事也不打算幹,他眉眼往下耷拉,俊美面容上露出被抛棄的小狗一樣黏黏糊糊的表情:“阿月,雖然……雖然……你要離開我的心意已經很明确了。但我們真的不能分手。”
“因為我懷了你的孩——”
及川月見跳起來捂住五條悟的嘴,紅暈從臉頰燒到耳根。要論不要臉她遠不是五條悟的對手,結結巴巴反駁對方:“你,你閉嘴!不要胡說八道!我們清清白白怎麽可能有孩子!”
夏油傑:“……最重要的是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懷孕吧?你倒是吐槽到重點上啊教主!”
和五條悟過于優越的身高比起來,及川月見的個子還是很不夠高,她努力踮腳舉高手才能勉強捂住對方嘴,舉了沒一會兒就手酸到想吐。她求救的目光投向夏油傑,夏油傑幹咳一聲,板着臉強行把話題扯回來。
“我們是來談事情的。”
及川月見把手松開,悄悄往後挪到夏油傑身邊,挺直腰板:“沒錯,我們是來談事情的。關于咒術界高層說的合作一事……”
五條悟摸了摸自己的唇,然後側身把門讓開:“那你們總得進來談吧?剛剛一見面就要關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有仇呢。你說是吧,孩子他媽?”
“……”
及川月見同情的看向夏油傑,卻發現夏油傑也剛好同情的看着自己。她只好把嘴裏沒說完的話給憋回去,兩人一起進屋。
會客室房門關上,家入硝子也從窗邊回到沙發上坐着。比起五條悟張牙舞爪嚣張至極的坐姿,家入硝子的坐姿就要正常許多。
她嘴巴裏的煙換成了棒棒糖——或許是因為有提前散過味,及川月見并沒有在她身上聞到什麽令人讨厭的味道。及川月見坐下來還覺得腦子嗡嗡的,心髒比平時跳得更快,甚至還隐隐作痛。
對于她脆弱的心髒而言,五條悟這個人從性格到說話習慣,都過于刺激了。
及川月見按了按自己心髒,道:“咒術界派來談判的人不是你們。”
五條悟單手撐在沙發扶手上,似笑非笑:“你又沒有見過特使,怎麽能說不是我們呢?”
及川月見:“……我不覺得他們會把家入小姐派到萬世極樂社的大本營來。”
家入硝子,唯一一個擅長使用反轉術式治愈別人的奶媽型咒術師。這樣的人才別說咒術界,連詛咒師們都承認是無可複制的天賦。
把一個不擅長戰鬥的奶媽扔到陣營不明的勢力大本營裏去當談判特使,要麽是高層腦子壞了,要麽就是咒術界終于不行了。
五條悟得意洋洋:“那是因為跟我一起嘛~跟我一塊出來的話,去哪裏都可以哦——”
他語氣裏有一貫的狂傲自負,說完後眼角眉梢又透出得意來。這樣的表情讓及川月見想到體育館裏那個縮小版的及川徹。
她覺得自己如果對五條悟格外寬容的話,原因絕對不止是因為對方有着和白蘭一樣的發色。必然還要加上性格因素。
這種在各種地方制造麻煩,卻又格外可靠的性格,和及川徹真的有點像。
在錯亂的,沒有記憶的,不知道過去也看不清未來的時空裏,五條悟的存在讓及川月見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她越發冷靜下來,捧起桌子上提前倒好的茶,好心建議:“如果你們是偷跑出來的話,現在回去也還來得及。咒術界現在應該已經亂成一團了吧?你們這有不聲不響的跑掉,會讓其他人很苦惱的哦?”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很好猜測了。首先排除掉五條悟說的那些沒有用的垃圾話,大概率是他們在半路上掉包了真正的特使,冒名頂替過來的。
及川月見代入了一下五條家,或者咒術界高層,設身處地一想咒術界現在的處境,她都覺得心髒痛。
好慘。
太慘了。
比她和夏油傑加起來還慘。
家入硝子咬碎了嘴裏的棒棒糖。她擡眼冷靜的看着及川月見,并不看夏油傑,比起五條悟,家入硝子明顯看起來更有說服力。
她開口:“我們并不是一時沖動,至少我不是。我思考了很久,才決定和悟一起來的。”
“傑在任務中突然失蹤,同時村子裏的人也全部死于咒靈之手。咒術界高層因為意大利的事情無暇顧及——所以悟主動去調查這件事情了。在悟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東西。”
“說實話,從我有記憶起,被教育的就是‘你很珍貴,你不能随意插手外面的事情,其他人不管怎麽樣都和你沒關系’。或許這在你看來覺得很荒謬,但作為咒術界目前已知的唯一一個可以熟練使用反轉術式治療他人的術師,這确實是我從小到大得到的教育。”
及川月見倒是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微微颔首:“嗯……可以理解。”
反正比這更奇葩的教育她又不是沒有見過。
理解,可以理解。
反倒是家入硝子,被及川月見這過于寬容的态度哽住了。她剛剛那根棒棒糖的糖棍還沒有扔,仍然拿在手裏,眼皮微微往下垂,蓋着一點眼睛,道:“在悟和傑都不在的日子裏,我獨自呆了一段時間。”
“悟回來之後,告訴我他要去找傑。我當時腦子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我也想來找傑。我知道到了這種時候再問理由會顯得很愚蠢——但可能是受游戲影響太深,我居然有一種‘如果他真的沒有錯,那我就和他一起逃走’的想法。”
那根細長的,乳白色的糖棍,被少女幹淨柔軟的手指挾着。她說話很平靜,平鋪直敘的語氣說着對她而言而離經叛道的話。
夏油傑愣住,連五條悟也愣住,無意識的開口說出一句:“不是吧硝子……”
家入硝子擡眼,隔着距離,她眼睛裏倒映出及川月見。
少女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表現出其他多餘的情緒,全程都是‘我有在認真聽’的表情。家入硝子攥着糖棍的手指略微收緊,指尖泛出一點蒼白色,緊張的,但是不動聲色。
她繼續道:“及川,我很喜歡你。這種喜歡并不是……很難形容是什麽樣的喜歡——以前我清楚的知道你是假的,但你在游戲裏作為虛拟形象,帶給我的改變是真實的。”
“我跟着悟來這裏,除了必須要見到傑,想要擺脫自己旁觀者的身份之外,還有就是——想要告訴你。”
“謝謝你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上。”
謝謝你作為一個虛拟人物,在長輩老師之外,帶給我的一切。
謝謝你在神降村副本裏,在一切絕望的盡頭,仍然抓住我的手,告訴我:“個體就是個體,不存在出現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就可以說他們是同一個人這樣的話。”
“和我一起逃走吧?逃離這個無可救藥的村莊,去沒有詛咒的世界!”
從來被教導要做旁觀者,要明保哲身的術師,腦子裏懵懵懂懂被塞入了叛逃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