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清晨(14)
此時,黃局正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接待來訪的郭龍海。“老黃,坦率地說,昨日你的來訪是我受到了震動。再這樣無動于衷地生活,死後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老林和老梁兩位兄弟的冤魂。我昨晚一夜沒睡,極力搜索往日那些不願回憶的往事。我想起老梁曾經說過,深知自己病情嚴重無法醫治所以打算把獨生女兒委托給一個助手撫養。當時他身邊有兩個大學分配來的實習生做助手,其中一個就是現在的法醫室主任黃楷淵。”“老梁死後我曾經去收拾他的房間,看見黃楷淵領着老梁的女兒來整理遺物。後來我見過她幾次,都是黃楷淵陪伴着的。聽說黃楷淵照顧得很不錯,那女孩多年後也考上了大學,在鎮上什麽藥物研究所工作。”
“那女孩叫什麽名字。”
“祁婉。她是随母姓。”
“那就對了。”黃局打開抽屜拿出幾張照片讓郭龍海辨認。郭龍海仔細端詳着,肯定地點點頭。然後不解地問:“她的照片怎麽在你這裏。”“有一個案子牽連到她,”黃局冷靜地回答:“但她已經死亡。”頓了頓,再問:“你說的就這些?”“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郭龍海臉上露出一種厭惡的表情:“昨晚10點左右黃主任不知道在哪裏喝醉了酒,居然找到我家來撒瘋,”說着看了看對面的黃局的表情,無動于衷的,又繼續說:“他哭喪着臉和我說什麽有人懷疑他和當年老林的死有關,要求我出面替他證明,我直接拒絕,一來因為我不了解他。無法做出證明。二來我習慣了平靜生活,不想再卷入是是非非的漩渦裏。”這時候,黃局的手機驟然響起,他按下接通鍵,漸漸臉色陰沉起來然後無力地放下,“黃主任在火車上服毒自殺了。”郭龍海吃驚地張大嘴:“什麽?!”
雲溪鎮第二人民醫院的院長辦公室裏,偵查員們鎮定地坐在沙發上,聽老陳的彙報:“醫生說黃主任在10小時前就服用了慢性毒品,但幸虧他胃中食物較滿使得藥力發作緩慢,如果再耽擱恐怕就沒救了。現在經過搶救已經脫險。”“好吧,走,去病房看看他。”鄭勁松首先站起來,由祁順海引路來到病房。趙宛韻等人跟随在後。
此時,黃楷淵卷曲着身體躺在病床上,面孔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靛青色:原來光滑整潔的頭發,現在錯雜散亂地披散在前額,太陽穴處的血管像幾只粗大的蚯蚓在蠕動,那雙深陷的眼睛裏,正反射出一種仇視,絕望的光芒。當他看到偵查員們走進來,下意識地雙手緊拽被角,手腕那雙明晃晃地不鏽鋼手铐發出咔咔摩擦聲,那副模樣像極了被鎖緊籠子裏的野獸。
他用挑戰的目光注視着挪過椅子在對面坐着的鄭勁松和虎視眈眈站在旁邊的其他人,諷刺的是,彼此昨天還以同事相稱,今天卻做了對方的階下囚。這不能不使他感到沮喪。他發現鄭勁松正用一種他從未領略過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這目光與其說是觀察和審視,倒不如說是更像一把無形的利劍,具有咄咄逼人的穿透力。黃楷淵面對這目光,心裏打了一個寒戰。但是,由于職業關系和多年社會狂濤颠簸下養成的特殊性格讓他并不甘心被這種目光折服,他竭力瞪起眼睛,倔強地去迎擊這種目光,可是鄭勁松紋絲不動,像石刻的雕像似雙手合抱在胸前端坐在對面,目光依舊灼灼盯着他,使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絲細微表情甚至連同五髒六腑和整個大腦的思維走逐漸在這目光下暴露無遺……他還感到一陣戰栗。
沉默。在這片沉默無息的空間,此時正在進行特殊鬥争。透過心靈窗戶,目光的撞擊,可以看到,這是一場意志,心理和正義,非正義的較量。
病房裏寂靜得可以聽到黃楷淵粗重的呼吸聲。他似乎覺得周圍的空氣好似凝固一般,壓得他透不過氣,這種可怕的沉寂和銳不可擋的目光,終于使他動搖了。他覺得,事到如今,山窮水盡,手上沾着幾條人命的鮮血,想逃脫懲罰是不可能。想到這裏那雙戴着鐐铐的手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擡起頭來!”鄭勁松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十分威嚴,像是從高高的山崖上發出來的,帶着呼嘯,挾着沙礫。黃楷淵條件反射似地擡起頭,那種強作鎮定的神态和兇狠的氣焰已經收斂了大半。趙宛韻舉起照片,展示在黃楷淵眼前說:“這是你12月25日深夜潛入舒家在油畫鏡面留下的唇印,這是你留祁婉右臉的唇印。2天後也就是27日,你再次潛入白家,被孩子咬傷。經過鑒定孩子嘴角上的血跡和你的血型完全吻合。黃主任,你還有什麽好說的?”黃楷淵則沉默不語,第一道防線徹底垮了。
“說吧。昨晚你到哪裏去了。”鄭勁松看準時機,出其不意地發起攻勢。對他又猛殺出一刀。“我——”黃楷淵來不及思索,剛要說什麽,突然又下意識地用上牙咬住下唇“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鄭勁松厲聲逼問,他看到對方已經贏得了片刻的喘息時間。”昨晚我那裏也沒去。”
“噢?”鄭勁松冷笑說:“那我們來核對一下,那句話是真。”說罷打開手機,翻出黃局發過來的一段錄音:“昨晚10點左右黃主任不知道在哪裏喝醉了酒,居然找到我家來撒瘋,……..他哭喪着臉和我說什麽有人懷疑他和當年老林的死有關,要求我出面替他證明,我直接拒絕,一來因為我不了解他。無法做出證明。二來我習慣了平靜生活,不想再卷入是是非非的漩渦裏。”鄭勁松關閉錄音,”黃主任,你被人揭發了,想不到吧。”
他,他,來不死的,居然……黃楷淵的臉急劇抽搐,臉色一會兒由靛藍變成蠟黃,一會兒由蠟黃變成醬紫,他用戴着鐐铐的雙手拼命抓住自己的前胸,牙齒咬得格格響,衆目睽睽之下,他屈身倒在床上如孩子似的嚎啕大哭,忽而又仰面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狂笑。最後大叫一聲側卧在病床上,嘴角流出白色粘液,昏死過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