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060.

醒來的時候, 入目的依舊是那片楓葉紅。

昭雪以為自己會率先感覺到五髒六腑的疼痛,但是沒有。令人驚奇的是,一股暖暖的暖流流淌在她的丹田處。

什麽垂落在她的臉頰上。有點癢癢的, 昭雪伸手去摸,摸到了冰涼的發絲。

“你……醒了?”

一個聲音響起。

昭雪“唔”了一聲,準備起身,但是被按住了。

她這才發現, 自己原來枕在青年的大腿上。

——等等,靈犀有實體了?

“不必驚訝。”青年有點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除去那妖獸之後,吸收了妖丹一部分的靈力, 稍加修煉之後, 得到了能夠實體化的能力……當然不必多言,平日裏我自是會栖身在濺雪中,你不需顧慮。”

昭雪聽了這話一瞬間有很多想問的地方, 但是她最先注意到的還是那個字眼。

“妖丹!?”

她掙紮着準備爬起來, “是扶青讓我準備的夢魇獸的妖丹?它在哪裏?”

青年修長的五指虛虛抵在她的腦袋上,再次把她按了回去。

“能在哪裏?”他聽起來有點沒好氣, “在你的肚子裏!”

昭雪一下懵了:“我的……?”

丹田附近确實充盈着一股能量,踏實而厚重,渾身并不痛了, 原本受傷的地方也洋溢着暖暖的感覺。

“你知不知道,你原本服用丹藥過多, 根基本就不穩, 這次又擅自使用禁術, ”靈犀的聲音聽起來深處隐隐帶着怒意,“……你差點就死了!”

昭雪按着腹部, 微微一怔。

……靈犀為什麽這麽生氣?她以為六十的好感,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的程度吧。或許會有點兒好感,但是他是劍靈,不是嗎?他與人類不同,況且,她死了,他能重獲自由。因為這件事,他有必要這麽生氣嗎?

“發什麽呆?”青年還有點生氣地問。

“我只是……”昭雪搖搖頭,“以為你會走。”

靈犀冷哼:“以本……以我的實力,想殺死這種東西不是輕輕松松的事,況且那妖獸也不能用夢困住我多久。不過說來,因禍得福,僅僅是這一枚妖丹,不單救了你的命,還極大地鞏固了你的根基,想必對你以後修行大有裨益。”

昭雪“嗯”了一聲,“也只能這樣了。”

她說着,突然想起來什麽:“對了,靈犀,你當時從夢境中出來的時候,到底看見了什麽?”

她回憶着,“你當時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可怕。”

除了怔忪、錯愕和難以置信以外,其中還帶着被壓抑着隐隐的、深沉的陰郁與憤怒。

“……”劍靈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答道,“你真的想聽?”

昭雪點點頭:“當然。”

他斟酌了一下,才緩緩說道:

“我……在夢裏看見了你慘死的結局。”

“……”

“你被吓到了?”

“沒、沒有。”昭雪忙說,內心卻泛起驚濤駭浪。

慘死的結局?為什麽靈犀會看見這個?與她曾經的夢一樣,難道夢魇獸的能力并不是簡單地做夢,而是某種預知夢嗎?但是,靈犀為什麽又會看見她的未來呢?

“你不必在意那種東西。”靈犀興許是看見她的表情,慢慢說道,“不過一個夢而已,你若是真的信了,那才叫人驚異。”

昭雪回道:“嗯,我知道。”

但是她總是隐隐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單單只是論夢魇獸的能力來說,或許就還有另外奇妙之處。

她一邊想着,一邊撐着地面坐起來,一時不察,撞到了靈犀的下巴。

對方痛得哼了一聲,昭雪也愣了一下:“一時間沒習慣你還能化實體呢。”

靈犀咧嘴笑了一下:“識海裏我也能碰到你。你要不要多習慣習慣?”

昭雪趕緊搖了搖頭:“不要。”

她沒忘記初見的時候這惡劣的劍靈差點殺了她的事情呢。雖然那時候他們還是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靈犀現在已經偶爾能化實體了,他便不是跟她綁定的了。若是他到時候看上別的劍,恐怕她也留不住他。

她站起身,剛準備走,靈犀又在她的身後叫了一聲。

昭雪應了一聲,回過頭,看見青年坐在火紅的楓林中,長臂搭在膝蓋上,歪着頭看向她。他長發懸瀑一般垂下,那張漂亮到眩目的臉被落葉襯得更顯幾分旖旎的麗色,他一手撐着地面,整個人有幾分漫不經心,而眼神卻一錯不錯地盯着她。

“我聽說你們劍修一人一生只會有一把劍,你呢?”

昭雪頓了頓:“……什麽?”

靈犀笑了一下,臉上的點痣跟着靈動地躍動起來,

“我的意思是,多試着用用濺雪吧,它不會讓你失望的。”

昭雪有點恍然地“嗯”了一聲,往回走。沒一會兒,她感覺到靈魄回到了手中的劍裏。

不知為什麽,這把吃飯修煉睡覺從不離身的裝飾劍,此刻在手心竟然變得,有點發燙起來。

.

.

其實昭雪在楓葉林中沒走一會兒就碰上了幾人。

她告訴她們,自己回去找劍的時候不小心觸怒了那妖獸,好一番掙紮才死裏逃生,最後在某個犄角旮旯裏醒過來。師叔她們找了她半個多時辰,看見她的時候急壞了,不過所幸她身上的傷并不是很多。

不知道她這一番解釋她們信了多少,不過她只能給到這個理由了。

扶青的丹藥也随之泡湯,昭雪只好自己更加勤勉修煉。

但是她很快發現自己先前奇妙的預測印證了。

夢魇獸的妖丹确實有其他能力。

她發現自己晚上在休息的時候,也能夠進行修煉,獲得的收益甚至能比現實中更大。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偶爾能進入一種“入夢”的狀态,在夢中經歷事情,不知不覺就能夠轉化靈力、進行無意識的修煉。

嘗試使用了幾次之後,她發現自己修煉的速度更快,而且能夠更清晰地記得晚上做夢的內容,并且在夢中能夠逐漸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不過因為這件事并不常見,所以目前除了靈犀之外誰也不知道,連謝明毓也沒說。

她回流光峰之後正常跟謝明毓一起修煉,偶爾還會分享一些心得。

“你最近的瓶頸怎麽樣?”

“依舊一樣。”

“還需要丹藥嗎?”

“……不。”

謝明毓不知道為什麽,最近看起來有些寡言。

昭雪給他寫了幾張好夢符,送給他:“聽說如果晚上睡得好的話,白天修煉會事半功倍。我最近夢到了妹妹和發小還有踏雪,感覺夢的時間過得真快呢……你要不要試試?”

少年沉默着接過符咒,過了半晌,才說:“我不需要。”

昭雪:“嗯?”

“我不需要這些東西,我說過了。”

他坐在昭雪身邊,“我不是因為這些東西,才會……的。”

他說着說着聲音低下去。

“我知道。”昭雪笑了一下,“但是我想給你,你就收着吧,嗯?”

“……嗯。”

謝明毓低着頭,過了一會兒又開口,“昭雪。”

他說:“下次出任務的時候,也帶上我吧?”

“怎麽了?”

“聽她們說,你上次出任務的時候受傷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心煩意亂,靈力無論如如何也無法凝聚,總是消散在指尖,壓根無法修煉,

“所以下次帶上我一起,”少年的聲音輕輕的,“那種事就不會發生了。你雇傭我了,不是嗎?”

靈犀冷哼一聲:“開什麽玩笑,他修煉比你還慢一截,別拖後腿就不錯了。”

昭雪沒理劍靈,她正閉着眼睛修煉,聞言睜開一只眼睛,瞧了瞧謝明毓。

“你剛才說不想要我送的東西。那我出門的時候帶上你一起,就是你的願望嗎?”

少年垂着頭,長長的睫毛覆下,眼睑似乎有些發紅。

他憋了好一會兒,才說:“是。”

“……不管去哪裏,都帶上我吧。我會努力修煉的。”

昭雪爽快地答應下來:“好。”

靈犀在腦袋裏罵她有病,被她主觀屏蔽了聲音。

本以為能一直這樣平靜修煉到宗門大比之前,但是因為入夢的愈發娴熟,昭雪好像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她似乎能偶爾進入別人的夢境了。

就在送謝明毓好夢符後不久,昭雪在睡下後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按理來說,昭雪晚上做的夢一般是和大姐、妹妹和踏雪、師尊在一起的場景,內容總是溫馨的,這樣的夢時間過的很快,修煉起來不知不覺也輕松,但是今晚的夢好像……不太對勁。

直到她看見謝明毓。

咦?這是第一次吧?她居然會夢見謝明毓。難道是因為白天總是在一起修煉,見得太多的原因了嗎?

但是很快結論被推翻。

昭雪坐在藤樹邊的秋千架上,看見謝明毓靜默不言地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她剛想說點什麽,發現自己的嗓子居然發不出聲。

藤蘿樹紫色的花像瀑布一樣墜下,香氣撲鼻,謝明毓在身邊坐下來的時候,秋千随之一晃。

少年一反常态地靠上她的肩膀。他閉上眼睛,握住她的手。

昭雪的肩膀一沉,她感覺到少年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他緊緊地、緊緊地攥着她的手,意識有些朦胧一般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等等……這種狀态……

這不會是謝明毓的夢吧?

昭雪很快反應過來,但是沒一會兒,她感覺到溫涼的觸感落在她的耳邊。少年的吻有點密密麻麻、零零碎碎,沒什麽章法,但是壓抑的情感像潮汐一般時進時退。他環着她,吻從耳廓落到鬓角,從眉骨落到下颌,一路滑到頸側。

昭雪的臉頰和耳朵很快發燙起來。

不行、不行……再這樣下去……

動一動啊,手腳動一動!

她盡力試着動自己的身體,在急迫之下,終于成功動了一根手指。麻痹感很快從小臂蔓延開。

她終于推了謝明毓一把,後背滿是汗地喘着氣。秋千“咯吱咯吱”地晃蕩起來。

……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夢,還能夠改變其他人夢的痕跡。

就在昭雪有點發愣、震驚的時候,少年也愣在她的面前。

令人難以置信地,他默默看着昭雪,黑白分明的眼中很快蓄起了眼淚。少年什麽話也沒說,就那樣看着昭雪,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怎、怎麽哭了!?

昭雪手忙腳亂起來,用袖子去擦他的臉頰,袖子很快濡濕了一片。

“在夢裏,也要拒絕我嗎。”少年沒有表情地落着淚,只是看着她的眼眶很快發紅,睫毛也挂上淚珠。昭雪的掌心也蓄了一小灘滾燙的淚,順着手腕往下流,濕濕膩膩的,“……他可以,我卻不行。”

誰可以?他說的什麽意思?昭雪有點茫然,卻來不及想太多,她無法開口說話,只好俯身上前抱住了他。

“……”少年的淚驀地止住。

這麽一抱才發現謝明毓真的好瘦,幾乎細弱的地步。昭雪想起來靈犀跟她說的那天晚上的經歷。

那時他是以什麽心情,才能在那樣恍然隔世的驚駭之下,說出那種話的呢?

昭雪只是聽了轉述。她體會不到,也無法想象那種巨大的沖擊。

她輕輕地松開了謝明毓,在心底說了“謝謝”。

謝謝你保持了自我,謝謝你願意記得她說的每一句話。

她松開了謝明毓,随後很快、很輕地在對方的唇上一點。對方仍抓住她的袖子,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睜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少女仍是那個少女,只是他感覺,好像有什麽從“她”的身體裏離開了。

昭雪半夜驚醒,靠着床頭按着頭嘆了一口氣。

一吻後,她就從謝明毓的夢中被踢出來了。

靈犀迷迷糊糊,問她:“怎麽醒了?”

昭雪又嘆了口氣:“……頭疼。”

“?”

昭雪幽幽說道,“你說的對,我确實腦子有病。”

“??”

昭雪沒再多想。

因為她很快轉移了注意力。

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夢,甚至有了更改事情發展走向的能力。但是在最後關頭,卻被踢了出來。

那麽不難推測她被迫離開夢的要求。是對方意識到這是夢嗎?不,從之前謝明毓的話來看,他知道這是夢,難道是自己做了與夢的走向不符合的事情,讓對方被迫從幻象中抽離、不再沉溺?

昭雪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這麽想來,這可是一個很重要的能力。

說不定關鍵時刻,它能發揮救命的作用呢。

昭雪說着,也沒了什麽睡意,翻下床,準備修煉。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

她面無表情地翻出了抽屜裏畫好的好夢符,把它們通通丢進了暖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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