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故人
電梯門後面,和平時并無兩樣,然而空氣中彌漫着的,屬于血液的腥味,卻在提醒淩久時, 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麽簡單。
淩久時想要迅速離開這裏,跑到公寓外面,然而當她拐過一個拐角時,卻看到三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穿着裙子的小女孩,站在她的面前。毫無疑問,她們就是淩久時曾經在菲爾夏鳥那扇門裏面見過的三胞胎……
她們圍着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上面插滿了白色蠟燭,蛋糕似乎要融化了,上面不斷滴下的紅色液體,正是淩久時聞到的腥味的來源。
三胞胎站在門口,扭頭看向淩久時,她們臉上扯起了僵硬的笑容,嘴裏開始唱起祝你生日快樂。
淩久時沒敢應聲,她轉身就跑,往另一個出口去了。
好在三胞胎只是看着她離去,沒有要追擊的意思。
淩久時朝着小區門口走去,竟是在小區門口看到了熊漆、小柯。
熊漆和小柯遠遠的朝着淩久時招手,道:“快過來,快過來!”
淩久時腳步略微有所遲疑,她不确定出現在這裏的兩人到底是人是鬼。
“是白潔叫我們過來接你的。”小柯遠遠的喊道,“你住的地方太危險了,白潔讓我們把你帶過去。”
“白潔?白潔她現在在哪兒??”淩久時問小柯。
“她?她在自己家裏等我們過去呢。”小柯回答,“快上車吧,在車上我們慢慢和你解釋。”說完,她就拉開了面前的車門,示意淩久時快點進去。
小柯還在身後催促,似乎非常的着急,淩久時卻忽的注意到在路燈底下,她看見地上只投射出了一個自己的影子,而小柯和熊漆在燈光的照射下卻沒有影子。
“你們既然受白潔所托過來接我,那應該知道他的真名吧?”淩久時眼睛盯着地面,腳步卻在緩緩的後退。
小柯皺起了眉頭:“我知道她的真名,只是不能在這裏說,會被其他東西聽到的,你快點……”她看着停下腳步的淩久時,聲音卻越來越暴躁,最後簡直像是在嘶吼,“我讓你上車,時間不多了!!”
淩久時見到此景,轉身就跑,無視了小柯和熊漆的喊叫,小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淩久時離開,嘴裏發出凄厲的叫聲。
此時此刻,淩久時已經隐約明白了線索裏無解的意思。此門無解,生機只藏于門中,可能某個小小的細節,就是活下來的方法。當然,能不能發現,只能看自己的運氣。
淩久時走在馬路上,周遭只有昏暗的路燈照亮着她腳下的道路。
淩久時盯着自己的手機看了會兒,她很想再給阮瀾燭打個電話,問他怎麽樣,但又害怕阮瀾燭那邊正是要緊的時候,自己這一個電話過去,會直接要了阮瀾燭的命。
思考片刻後,淩久時發了個信息給阮瀾燭,問他怎麽樣了。
那邊隔了一會兒,才回了淩久時一句:我正在和奇怪的東西躲貓貓。
這話語雖然俏皮,但卻能從中看出暗藏的殺機,淩久時苦笑:躲貓貓?這是你的第幾扇門?
阮瀾燭:第二扇。
淩久時:線索是什麽?
阮瀾燭:捉迷藏。
淩久時:“……”只是寥寥幾個字,她後背卻起了一層冷汗,她現在很想去到阮瀾燭身邊,陪着他經歷一切,但這種想法在這時候顯然很難實現,淩久時擡手看了眼時間,現在淩晨兩點,離天亮至少還有三四個小時。
“她找過來了,我先不和你說了,寶貝,我愛你。”這是今晚阮瀾燭發給淩久時的最後一條短信。
淩久時看着短信內容,心裏擔憂到了極點,但她既不知道阮瀾燭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經歷着什麽,自己此時是如此的無力,什麽也做不了。
淩久時順着馬路一直往前走,這路仿佛沒了盡頭,直到淩久時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遠遠地看到在十字路口的中間,蹲着一個人,那人背對着她,低着頭正在往燃燒着的火盆裏面燒着東西。
就在淩久時要通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她卻看見老人将手伸進了面前的燃燒着的火盆裏,接着他的身體開始迅速的燃燒,淩久時卻捕捉到了他嘴裏發出的細微聲音,他在說:“死人,死人……只有死人才能躲掉。”他說完這話,整個人便直挺挺的變成了一具焦炭。
而這時淩久時發現程文手裏提着的斧頭又追了過來,那斧頭偶爾會落在地上,發出金屬和石頭摩擦的響聲。
淩久時不敢再在這裏停留,朝前奔去,她狂奔時并沒有忘記觀察周遭的環境,發現周圍的環境出現了一些變化。
而讓淩久時停下腳步的,是擺放在馬路旁邊的黑色棺材,這棺材出現的突然,就這樣直直的橫在馬路旁邊。
程文好像也察覺出了淩久時的所在,朝着她的方向來了,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繼續跑下去,恐怕沒過幾分鐘淩久時便會被抓住。
淩久時急促的喘息着,盯着黑色的棺材,腦子裏冒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她知道這時候猶豫不得,便轉身直接走到了棺材前面,伸手用力的将其推開。
淩久時本來以為棺材是空的,結果推開之後發現棺材裏面居然有一具屍體,屍體的模樣略微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但淩久時顧不得思考那麽多,一咬牙直接爬了進去,然後把棺材蓋子合上了。
“噠,噠,噠……”隔着棺材,淩久時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好像停留在了她的周圍,然而似乎是有什麽擾亂了他的尋覓,低低的罵了一聲漸漸遠去。
淩久時躺在棺材裏,表情上一片麻木,她旁邊躺着的屍體似乎才剛剛死掉,肌膚還是柔軟的,甚至還帶着些許溫度。淩久時在心裏念叨着勿怪勿怪,待外面的聲音消失後,她正準備擡手擡起棺材蓋子,卻感到自己的手腕竟是突然被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
“!!”淩久時被抓住了時候差點叫出聲,但另外一只手竟是捂住了她的嘴巴,讓她把聲音憋在了喉嚨裏。
“還沒走呢。”身邊的屍體居然開了口,雖然聲音很小,但是淩久時在聽到這聲音後卻是瞪圓了眼睛,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是黎東源!淩久時隐約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用力掙紮。
寂靜持續了大概十幾分鐘後,男人的聲音漸漸變遠,身邊抓着淩久時的屍體也松了手,淩久時用力的推開自己頭頂上的棺材蓋,這次總算是看清楚了自己身邊躺着的人的面容,正是本該已經死掉的黎東源。
“好久不見呀。”黎東源彎起眼角,對着淩久時露出一個笑容。
淩久時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用目光在他臉上瞪出一個花兒來。
“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黎東源也從棺材裏爬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頭發,“我剛才可是救了你,你不謝謝我?”
淩久時:“你到底是……”
“沒錯。”雖然淩久時的話沒說完,但黎東源卻已經猜到了她想要說什麽,哈哈大笑起來,“我就是個死人。”
“你真的死了?”淩久時道,“那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到底是哪兒?”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黎東源如此說,“但是我也回答不了,因為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有關于自己死亡的記憶嗎?”淩久時問。
“當然是有的。”黎東源說,“我還記得自己跳樓自殺了呢。”他語氣裏多了幾分寂寥,“只是不知道小莊怎麽樣了。”
“莊如皎?”淩久時道,“她好得很,已經繼承了你的白鹿。”
黎東源沉默片刻,苦笑道:“這哪裏算是什麽好事呢,我走了以後她應該很辛苦吧。”看着自己護着的小姑娘長大,其實并不是什麽特別高興的事,因為成長總要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淩久時:“她能有今天,确實付出了太多。”
黎東源笑而不語,他指了指頭頂,道:“離天亮還有很久,你要不要多睡一會兒?”
淩久時:“就睡棺材裏?”
黎東源說:“棺材也比你在這裏到處亂跑來的安全。”
淩久時還想再說什麽,卻又聽到了腳步聲,這次不用黎東源動手,她自己就順手把棺材蓋合上了。
淩久時看着自己頭頂上的棺材蓋子發呆。她他不敢說太多的話,因為那東西一直在她的周圍轉來轉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見便到了五點,天似乎快要亮了。
困意席卷了淩久時,她想要堅持,但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困過。
“睡吧。”黎東源的聲音傳來,“明天晚上見。”
淩久時閉了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極沉,等到她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自家的床上,栗子趴在枕頭旁邊,模樣乖巧的看着她。
門也是好好的,昨晚發生的一切,卻仿佛都只是一個噩夢,淩久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拿起手機再次撥通了某個號碼。
幾秒鐘的等待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并不令人意外的語音,明明昨晚能夠打通的電話,再次變成了空號。淩久時翻找了短信箱,也沒有看到阮瀾燭給她發的信息。
“好吧。”淩久時自言自語,“今晚見了。”
打完電話後, 淩久時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去客廳裏檢查了門和電視機, 确定這些東西都還保持着昨天白天時看見的原樣,并沒有出現任何損壞。
在确認過這些事情後,淩久時便匆匆忙忙的出了門,淩久時去的地點,是黎東源的白鹿。
到達白鹿的據點後,淩久時發現那裏原本屬于白鹿的一棟樓居然變成了商業辦公大樓,上面标着XX銀行的字樣。淩久時站在門口,正在思考要怎麽混到樓上,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從門口走進來,那人穿着一身西裝,正在和身旁的人說着什麽,從長相上來看,他就是黎東源。
淩久時見到此景,急忙上前,喚了一聲:“黎東源!”
黎東源腳步頓住,朝着她的方向看來,眼神疏離謹慎:“您哪位?有事情請先和我的秘書預約。”
“你不認識我?”淩久時也說不清楚自己此時的心情。
“我應該認識你嗎?”黎東源似笑非笑,目光在淩久時的身上打量了一圈。
淩久時忽的又想到了什麽,她道:“那你認識莊如皎麽?”
黎東源不語,看起來對這個名字很陌生。
“金羽芮呢?”淩久時再次試探。
“你是她的人?”黎東源的笑容卻淡了下來,“這裏不歡迎你,沒事就先出去吧,這裏是辦公的地方。”
淩久時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這人誰啊?”在黎東源身邊的人看着淩久時走掉,問了一句。
“不知道。”黎東源說,“只是覺得有點眼熟,算了,你再把資料拿過來,我确認一下……”
淩久時此時終于可以确定,看來門裏面死去的人會在這扇門裏擁有全新的身份,其他有門的人還活在外面的世界裏,所以他們在這裏是不存在的。
淩久時離開了白鹿的據點,她看了眼手表,此時已經中午十二點。
淩久時回到家,給栗子弄了點吃的後,給自己也點了個外賣,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她看到了譚棗棗新拍的電影宣傳,從宣傳語裏淩久時了解到原來譚棗棗已經獲了獎,獲獎的電影,倒是和門外的一模一樣,只是導演卻換了一個人,不再是張弋卿。
這裏和淩久時所在的世界是如此的相同,卻又有着本質的區別。
恐怕這扇門,對于很多人來說,大約是難以逾越的難關。比如莊如皎,再比如程一榭,因為他們可以在這裏,再次見到自己最愛的人……
夜色漸濃,淩久時做好了一切準備。
到了十點左右,屋外突然開始下雨。
時針一點點的轉動,馬上就要到十二點。
淩久時坐在客廳裏面,像個等待着死神審判的靈魂。晝與夜的交替即将來臨,挂在牆壁上的鐘終于響了起來,叮咚,叮咚,叮咚……十二聲鐘響,宣告着另一個世界的到來。
十二點一到,淩久時家裏的門再次被敲響,他背着包來到了門口,透過貓眼,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他的門外,對他露出微笑。
他記得女人的名字,正是阿姐鼓裏面藏在人群裏的NPC,徐瑾。
不對,正确的來說門口的是徐瑾的姐姐,因為當初他們認識徐瑾的時候,她正穿着她姐姐的皮,後來又被姐姐把皮奪了回來。
“快出來呀。”徐瑾姐姐對着淩久時說,“快點出來,我妹妹來找你了。”
淩久時并沒有開門,她聽到了一陣從窗戶那邊傳來的輕響,淩久時扭過頭,看見一個人貼在她的窗戶外面。
那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血紅色的臉貼在淩久時的玻璃上,嘴巴咧開,對着淩久時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她似乎正在嘗試打開淩久時鎖起來的窗戶,并且從她的動作上看,她馬上就要成功了。
似乎此時只有打開門一個選項,淩久時咬咬牙,扭開了門把手,和門外的徐瑾姐姐面面相對。
她抓起淩久時的手腕,轉身就跑,兩人順着走廊一路往前,到達了電梯裏。
“進去吧,可要小心哦。”徐瑾姐姐說,“還有其他的東西想要你的命呢。”
淩久時道:“你呢?”她記得徐瑾和她姐姐的關系好像不太好。
徐瑾姐姐說:“我?”她彎起眼角,忽的笑了,“你怎麽又知道,我不想要你的命?”她說完這話,身上的皮膚居然開始一塊塊的往下掉,淩久時被吓了一跳,趕緊進了電梯,按下了數字鍵。
徐瑾姐姐又咯咯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脆如銀鈴,和她此時恐怖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她并沒有要追擊淩久時的意思。
電梯啓動起來,按理說淩久時應該是安全了,但她那種怪異的危險的感覺,卻再次襲上了她的心頭。
淩久時環顧四周,在看到了某個挂在電梯裏的東西後,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只見她的身後,本該空空如也的電梯牆壁上,竟是挂上了一副巨大的黑框畫框,畫框裏空無一物,但畫框朝向的方向,正是她站着的位置。
淩久時反應迅速,直接按下離她最近的樓層,朝着有光的地方狂奔,待她奔跑到光芒之中,才發現自己已經從公寓裏跑了出來,站在小區的院子裏。
外面還在下雨,淩久時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了傘,慢慢走進了雨幕之中。
嘩啦啦,嘩啦啦,馬路上面空空蕩蕩,只有雨水在地面上濺起的水花。本來雨聲是喧嘩的,但是此時這種喧嘩反而将世界襯托的更加寂靜。
“救命!救命!”凄慘的求救聲突然傳來,在雨幕裏,出現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淩久時勉強看清楚了那人的外貌,那是一個楚楚可憐的姑娘,穿着長裙,踉跄的在雨中奔跑,她似乎在被什麽東西追逐,在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淩久時後,朝着淩久時就奔了過來:“救命!!救命!!”
她說:“求求您救救我,有東西要殺我……”她跌倒在了地上,可憐的看着淩久時,“您也是過門的人對嗎?我也是過門的,這扇門好可怕……”
這如果是在現實世界裏,淩久時肯定已經上前把這姑娘扶起,但是此時她卻沒有動。
“好久不見啊。”淩久時說,“楊美樹。”
女人冷笑:“你居然還能認出我?”
淩久時攤手:“我也不想的,但是對我有惡意的人,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你既然不是門神,那肯定是恨我的人……”她話語頓住,飛快道,“她追過來了。”
楊美樹卻不相信淩久時的話,她道:“你以為我傻麽?被你騙了一次,還想騙我第二次?我……”她正在激動的說話,卻感覺到自己身後揚起了一陣風,楊美樹回頭,看見了自己身後站着的黑衣女人,她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手裏握着一個黑色的相框,正朝着楊美樹砸了過來。
楊美樹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嘴裏發出凄厲的慘叫,在叫聲之後,她卻變成了女人手中的一幅畫,渾身濕透,表情驚恐中帶着怨恨,卻又如此的活靈活現。
黑衣女主人朝着淩久時笑了笑,淩久時對着女主人說了一句謝謝,随後朝着更遠的地方跑去了。
大雨滂沱,淩久時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在這樣大的雨勢裏,雨傘幾乎失去了作用,她一邊往前跑,一邊掏出了手機給阮瀾燭發了短信。
“你那邊怎麽樣了?”淩久時想了想,又發了一句,“我這邊挺好的,你不用擔心。”
短信發了出去,許久都沒有回應,直到淩久時找到了避雨的地方,短信才再次響了起來,上面只顯示了六個字:我挺好,別擔心。
淩久時看着短信苦笑,她哪裏會想不到,如果阮瀾燭真的沒事,就不會只發這麽簡短的訊息過來了。阮瀾燭刷了那麽多的門,天知道夜晚裏他要遭遇多少懷有惡意的NPC和在裏面死去的人類,以淩久時對他的了解,如果不是他自顧不暇,肯定會主動給淩久時發信息詢問狀況。現在連回短信都那麽簡短,那邊的情況肯定不樂觀。
真想到他的身邊去陪着他,淩久時握緊手機,苦澀的想着,無論經歷什麽,只要能在他的身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