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血的櫻桃葉(1)
楊春英從樓上總機室跌下來摔死了!
清晨,突如其來的噩耗像一陣卷着砂石的狂風,從永華五金廠辦公大樓刮向生産車間使聞者為之一驚。不知是人們感到兇事之突然,還是出于同情、關心或好奇,一個個急急忙忙跑地向辦公樓後湧去,把死者圍了個風雨不透。人們陰沉着臉,有的搖頭哀嘆,有的垂淚抽咽,有的咬耳竊竊私語……
“讓讓,讓讓!”保衛科長張志忠聲音不高,但很嚴厲,邊喊邊用手撥拉着人們,試圖辟開一條路來。看見他的身後跟着多名警裝整齊的公安人員,大家馬上呼啦閃開了一條大道,并且自動向後退了退。
張志忠擠進中間向四周掃視了一眼,說:“請同志們退去,都退去!不過,夏廠長請留下來一下,因為您是第一個發現者。”人們一聽,呼地一下走光了,只有夏鴻普廠長像被誰使了定身法,站在一邊絲紋不動。
張志忠向夏廠長招招手,說:“向公安局的隊長他們介紹下情況。”
“嗯。”夏廠長點了點頭向鄭勁松跟前湊了湊。他是個瘦幹巴老頭,個子不高還有點佝倭,兩鬓蒼白。目光從鄭勁松的臉上移向女屍,“早晨五點多我起來散步時從這裏走過,見這裏黑乎乎的,走近一看……居然是小楊!”他說着滿臉的肌肉抽搐,仿佛發現死屍時的驚悸尚未消失。
鄭勁松聽罷點了點頭,便手勢示意各位開始進行現場勘查。祁順海拍照之後便當場繪制現場圖———這是一幢六層辦公大樓,總機室設在三層右面。樓的背後是一片小樹林,村枝互伸,交相掩映,幾株蘋果梨樹正值花落果結。
楊春英三十來歲,一件級花淡白色連衣裙整潔無損,長長的卷發蓬亂地遮掩着頭部、面部,屍體蜷伏在離牆一米來遠的水泥地板上,頭下一灘鮮血,右手抓着一塊抹布,抹布上浸沾了斑斑點點的血跡;一只腳上穿着黑色半高跟鞋,另一只腳只穿着肉色尼龍襪。除了頭部上的窟窿之外沒有別的傷痕。
“這是從三樓摔下來碰的。”張志忠指着死者頭上的窟窿望着鄭勁松說。
鄭勁松點了點頭,說:“我們到電話室看看去。”
廠保衛科幹事小董站在電話室門口,他在履行着保護現場的任務。當科長張志忠和公安局的兩位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便向後退了半步,向刑警們點頭致意。
趙宛韻看見總機室很寬敞,裏外兩間,紅漆的用以隔音的木條地板擦的光亮可鑒。總機臺上空空的指示信號時明時滅,放在一旁的耳機嗡嗡嗡地響着,顯然是外面一些不知情的人為總機話務員的失職在大發牌氣。外間大窗的兩扇開着。不言而喻楊春英是從這個窗口跌下去的。門子是暗鎖,完好無損。裏間的單人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牆角挂着一把濕漉漉的墩布。
經過一番察看之後,保衛科長讓公安同志坐下,一人遞過一支香煙,說:“看來是擦玻璃不慎失足跌落樓下的.…..”正說着,夏廠長弓着身軀走了進來,沖張志忠點頭道:“你說得對,楊春英是擦玻璃跌下去的。”
夏廠長是五金廠的元老了,不過現今已經離任,不知是人們為了尊重他,還是叫慣了口或是難以改口,人們仍喊他夏廠長。他家屬都在農村,可他卸任而不歸田,仍住在廠內單身宿舍裏。每晚臨睡前要到辦公樓轉一轉。每天辦公室誰值班,保衛科誰值班,電話室誰值班,他都一清二楚。
張志忠遞給夏廠長一支煙:“你說說看,你對電話室的情況比較了解。”
“好,”夏廠長坐了下來,”電話員的白班和夜班在早八點交接,室裏衛生是夜班來搞,因為早八點前沒什麽電話。你看,這地板是剛擦過的,看來是擦過地板又去擦玻璃。”
張志忠點了點頭:”她手裏抓着抹布呢。早晨六點鐘,東邊的棉織廠失火,可能是她擦玻璃站在窗臺上突然發現失火,驚了一下,失足跌下窗子。”
“有道理,有道理。”夏廠長噴吐着煙霧連連颌首。
“如此說來,就屬于一般性非正常死亡了。”趙宛韻望着鄭勁松說。
鄭勁松把煙蒂一扔:”不忙。我們進一步看看現場再下結論。”他站起身,行至窗前從窗口探出頭去,向下俯視,左右張望。老陳和張志忠也湊了過來。
突然鄭勁松将手向窗外一指:”你們看,血跡,櫻桃樹葉上的血跡!”老陳和張志忠一看,幾條櫻枝向樓窗這邊伸來,櫻桃葉上有幾點”滴狀”血跡。
“嗯!”老陳将眉頭一皺,倒吸口涼氣,他明白,這種血狀是從高處墜落才能形成的,這就是說楊春英在樓上已經出血了。
鄭勁松扶着窗臺登上了窗戶,老陳和張志忠馬上拽住他的衣服,鄭勁松伸脖探腦張望了一會兒,邊下窗臺邊瞥了張志忠一眼:”東邊那家棉織廠失火,這裏看不見,看來死者登窗後因失火受驚跌落不能成立。”
“這就有文章了!”張志忠蹙緊了眉頭,”那,我們重新看看現場吧。”說完他率先開門出屋。法醫重新進行屍檢,鄭勁松向現場周圍轉悠去了。張志忠和小董拾來個高高的竹梯,靠在樓牆上去采摘那兩片帶血的櫻桃葉。
幾分鐘之後,他們又來到女屍旁。”頭部是死後傷。”小柯眼神怯怯地望着鄭勁松,自知剛才沒能驗出死後傷而感到失職。脖頸紅紅的。
“這不,我剛才在電話室窗下電線上摘下兩根帶血的頭發。”張志忠将兩條發絲和帶血的櫻桃葉遞給鄭勁松。
鄭勁松把手中的一只黑色半高跟女鞋伸到張志忠面前,說:”這是死者失落的那只鞋,是從那裏撿來的。”他用手指了指離屍體一丈多遠的梨樹根。說完,将鞋給死者穿上。
“如果是失足跌下樓來,鞋就不會甩那麽遠。”張志忠深深地望着那雙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