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事畢,太子太傅晏明軒謀害皇嗣,停職罷官,交由大理寺嚴審。晉國公舉薦有失,禍及皇子,免朝政一年,罰俸三載。
一切處理就事論事,沒說皇後一句,看起來皇帝似乎還是給皇後留了面子,實則不然。晏明軒身上早綁着晉國公府的标簽,免去晉國公的朝政,就是默認了晏明軒的罪行,這已經是給皇後最大的沒臉。
與此同時,後宮的秤杆也在愀然傾斜。
往鳳儀宮的晨間請安,敬妃慣常是早到要同皇後說一些體己話的,兩人關系打王府裏就和睦,近來卻顯得微妙了許多。
這天一早就打發了人來說二皇子病中不得閑,抽不出身來請安,請皇後娘娘體恤。
照顧皇子有宮女和嬷嬷,真說起來也用不到敬妃真正插手,如何就抽開身呢?
皇後心裏明白得很,敬妃這是在怨她牽連自己的兒子,跟她離心了。對此皇後着實有苦說不出,她往家裏傳消息,得到的回答是并沒有吩咐晏明軒害二皇子,隐隐有責備她把好容易□□的晏明軒折進去的意思。
皇後同皇帝同家裏兩頭不着好不說,後院也起火,實在分身乏術應付諸事,不過數日,整個人就瘦得憔悴了不少。
皇後在心裏嘆息,卻并未說甚麽,勉強笑笑,賞了些珍稀藥材給敬妃送過去了。
她知道該如何保全自己的賢娴名聲。事已至此,聖心早不敢想了,她目下所能,不過保住皇後之位而已。
敬妃那邊卻并不想受皇後這些雨露恩澤。敬妃看着皇後送來的東西,心裏想起那日的情形就禁不住咬碎一口銀牙。
任誰也知曉晏明軒是誰麾下為誰所用,因此盡管皇後矢口否認此事與自己有關,陛下也并未多說甚麽,然而魏瀾不經意一句話卻說進了她心裏。
且不說晏明軒若沒有晉國公府授意,害皇嗣圖甚麽,只說晏明軒教導兩位皇子課業,用同樣的書案,這中間如若皇後不曾授意,如何大皇子平安無事,只有二皇子一人遭那勞什子生漆的禍?
敬妃的人過來鳳儀宮的時候,皇帝才剛離開。
皇後看着宮人手捧的那些被敬妃退回來的物什,半晌沒說出話來。
那宮人連頭都不敢擡:“敬妃娘娘說,皇後娘娘的心意恩澤二皇子福薄消受不起,請娘娘恕罪。”
皇後自嘲一笑,喃喃道:“衆叛親離的滋味,本宮算是嘗了個徹底,也罷,也罷……”
精心修飾過的妝容也提不起她這時的氣色,皇後卻仿佛真無所謂了那般,起身走到那宮人面前,發了狠勁兒揮開她手捧的托盤。
一應珍貴的藥材物什琳琳琅琅砸了滿地。
“滾吧。”她盯着那人漠然道,再不複那個溫和雍容的燕王妃。她的教養禮儀,終于在這一刻盡數消弭殆盡,她不需要做給任何人看了。
新婚之日,尚帶着少年人模樣的燕王對她說,會永遠對她好。她那時候沒想過,帝王的永遠的是有時限的,再甜蜜的誓言,也逃不開色衰愛馳。
她不過是略提了提,晏明軒交到大理寺,澤兒的課業是否要再請新人擔任。簡單幾句話就讓皇帝摔了茶盞,讓她反思自己的龌龊。
“本宮的龌龊……”皇後靠在美人榻上淡淡出神。
這時候,打探消息的小內監回來,看看皇後娘娘和伺候的大宮女一眼,先沒說話。
那宮女給他使了個眼色,還不等他退下,皇後先開了口。
“說吧。本宮如今還有甚麽不能入耳?”
小內監無法,只得道:“陛下離開鳳儀宮,去了常平宮安昭儀那裏。”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皇後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出來。
“陛下如今怕是,只怕安歲禾不恨毒了本宮吧。”
那宮女和內監連忙跪下請罪,這話皇後說,但是他們這些下人不能聽。
皇後也不在意,她方才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想到那種可能,再聯系到前因後果,登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得再想一會兒,再好好給府裏去封信述明所想。
皇後沉吟許久,緩緩站起身,沉聲道:“取紙筆來。”
“遞紙筆來。”魏瀾道。
寧晚心滿臉的拒絕,“我都記起來了,千字文就不用學了吧。”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魏瀾嗤笑,指着她那□□爬字,“你倒真不如那啓蒙幼兒,這手字雜家要不是看着你寫的,還以為是外頭家雀爪子沾墨踩出來的。”
寧晚心倒不是不心虛,嘿嘿一笑,“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嘛,各人必然有善于不善。”
“你倒是說說你善甚麽,你自己說,雜家看你就擅吃。”魏瀾諷刺人全不嘴軟,連自己枕邊人也不開例外。
“說到底你又不是我教書先生,你是、是……”寧晚心鼓着腮幫子嘟嘟囔囔,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沒再說下去,轉而道:“總之不用你管。”
魏瀾挑眉,淡淡反問:“不用雜家管?”
寧晚心死鴨子嘴硬,拒不服軟,“你別管。”
“行。”魏瀾點頭。
寧晚心一開始還沒體會出甚麽,只是晚膳時候魏瀾不替她布菜了。這也難不倒她,自己動手吃得更香。
然而入夜準備就寝的時候,寧晚心看着魏瀾自己換上寝衣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合着眼睛也不看人,俨然是準備入睡。
寧晚心的衣裳本就不好脫,她自己磕磕絆絆解了半晌,又把自己折騰出一身汗。這大晚上的再傳人燒熱水也太磋磨人了,寧晚心只得帶着汗黏糊着躺上床。
更沒人替她拆頭發在她頭上穴位按一按,她解開頭發不得章法,還把自己扯疼了。
寧晚心帶着滿腹憋屈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道身邊的魏瀾睜開眼看她半晌,才吹熄了燭火。
翌日一大早,魏瀾早早起來用過早膳,卻沒囑咐人給寧晚心留着火熱包子和湯羹。
寧晚心簡單梳洗一番,往膳房去了一趟,見竈膛裏沒火,就知曉魏瀾氣還沒消,沒禁住笑出了聲。
回房裏,果不其然,魏瀾在桌案邊執一卷書垂眸去讀,桌上擺一壺新茶跟一盒子尚帶餘溫的糕點。
寧晚心背着兩手晃晃悠悠走過去,魏瀾擡眸看她一眼,想說甚麽,還是憋住了沒開口。
他視線轉回手裏的書卷,卻準确地拍落寧晚心伸過來拿點心的手。
“不是給你吃的。”
寧晚心也不惱,笑嘻嘻地磨蹭他,裝作不經意問道:“不給我給誰啊?難不成你在宮裏還有別的相好?那我可要傷心啦。”
魏瀾睨她一眼,不為所動。
寧晚心卻仿佛被自己的話提醒到了甚麽,纏着魏瀾問在她之前有沒有旁的相好的姑娘。
魏瀾一開始并不理會,後來被她問煩了,不耐道:“相什麽好?雜家養一個饞貓都快養不起了,哪來的相好?”
他本是打發人随口說的話,寧晚心卻仿佛得了甚麽重要的保證,彎着眼睛笑得開心的不行。
“傻不傻?”魏瀾嫌棄她。
小姑娘看着他,眼睛裏都帶着光,湊近了問他,“傻啊……可你不就喜歡傻的嘛?”
“臉皮夠厚的,”魏瀾哼笑,伸手推她,“起開點,擋光了。”
寧晚心順着他的力道坐直,又伸手去夠點心。
這次魏瀾連盤一起端在手裏,書擱在一邊,恹恹道:“別偷偷摸摸的了,想吃點心就讨好雜家。”
魏瀾知曉沒自己跟着打點,小姑娘嬌貴得很,必然過得不舒服。原也沒想餓着她,給點小教訓就罷了。他本意是讓她說幾句好聽的,這事兒就算過了。
誰知端着盤子等了半晌,手都端累了,也沒聞見小姑娘的動靜。
魏瀾心中一嘆,拿她沒辦法,偏頭道:“吃……唔……”
一塊兒溫軟的東西在他唇上貼了一下,魏瀾一怔,盯着寧晚心看,有些沒反應過來。
寧晚心眨動兩下眼睛,後知後覺自己居然親了魏瀾的唇。
她本想親臉的,誰能料到魏瀾突然轉頭,歪打親了個正着。也不知道總管大人會不會惱羞成怒,一氣之下滅口。
寧晚心想到這裏,沒留意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笑出了聲。
“我讨好到您了嗎?總管大人還滿意嗎?心情如何?”她沒注意到魏瀾加深的眸色,仍在促狹地笑着調侃:“如今這麽近看,大人的唇形好漂亮,看着薄薄的,親上去卻軟……唔——”
慎行格物致知的魏瀾可不像小傻子那般蜻蜓點水就滿足,寧晚心再說不要他教不要他管也沒甚作用了,魏瀾把着她盈盈一握的腰,心裏下意識地想,見天不住嘴吃進去的東西也不知道吃哪兒去了。
他親身上陣教學實踐,在她唇齒內外探尋了個夠本。
直到兩人分開,寧晚心腦子裏仍舊是一團漿糊,偶有煙花在其間炸開。
她紅着臉看着魏瀾,再想表現出從容也不能了,一雙眼睛是真的被親的盈着水光,眼神飄忽,不知該落在何處,卻因着容色昳麗,不教人反感,反而有種顧盼神飛的靈動。
她尚在愣神,唇上卻被人輕輕抹了一下,帶去了一點晶亮的水光。
寧晚心擡眼只見魏瀾骨節分明的手收回去,手腕的顏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他擦過她唇間的拇指同食指輕輕撚了一下,暧昧氛圍濃得簡直要溢出來。
魏瀾看着被他親懵了的寧晚心,才算真的滿意,不忘給他的傳道授業結語:“傻姑娘,這才是讨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