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心悅君兮

“是,若非陛下信任之人,怎會被安排來侍奉娘娘?若非陛下囑咐奴婢務必先忠于娘娘,奴婢早就将一切向陛下解釋清楚了,可如今的形勢卻不容奴婢再隐藏身份,請娘娘随奴婢一同将有孕之事速速禀報陛下!”

“不可,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娘娘!那日太子曾進過您的寝殿,您以為太子為何逗留許久?若真要尋陛下,一進寝殿便能知曉陛下并不在您的寝殿之中,可他卻在您的寝殿中逗留了太久,還曾四處翻檢,直至您與貴妃娘娘說完話他才出來。”

“他只是個三歲的孩童,不可能做什麽吧?”

李嬷嬷轉身出門,片刻後帶回了一個玩偶,上面赫然便寫着沈珍珠的生辰八字,玩偶頭上有針紮過的小孔,針上纏着數根頭發,沈珍珠仔細一辨認,那棕色至微黃的發色不是她的頭發還是誰的?她心中大駭,但仍覺得難以置信。

李嬷嬷又說道:“陛下知道娘娘心善,又不願以惡意揣度人,可陛下卻是在宮中種種陰謀詭計中成長起來的,他深知宮中争寵的危險,是以安排了奴婢與采葶來保護娘娘,否則,先前他怎放心如此明顯地專寵娘娘?如今,娘娘既已有身孕,保護你的事情便不再是我二人所能做到的,請娘娘顧念腹中嫡子,此刻便随奴婢速去禀報陛下。”

這時,采葶也從門外進來了,焦急地勸道:“娘娘,莫要再猶豫了,您可知道今早陛下已下令晉封貴妃娘娘為皇貴妃了?一旦陛下當真移情,您與嫡子便更加危險了!”

沈珍珠看着擔心的二人,終于決心不再猶豫了。她正要出門,又轉身回去拿起了那條完工許久卻未曾送出的玉帶,然後才與二人往禦書房去。

到禦書房後沈珍珠原以為周思齊會拒而不見,或者故意讓她等候,卻沒想到他竟直接宣她入殿。一進殿中她就知道他為什麽會這麽爽快同意見她了,她見到那數月未見之人正擁着愛子與美妾在坐榻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地有說有笑,她剛想退出去,卻聽見他問道:“皇後來此作甚?可是有事禀報?”

她想了想,終于還是說道:“無事,路過禦書房順便來請安而已。”

“哦,既然來了,便為朕沏茶吧。”

“是,陛下。”

沈珍珠熟練地将茶葉放在壺中,将開水倒了進去,然後迅速地将第一遍浮茶倒出,再次往壺中倒開水,等候片刻之後将第二遍的清茶倒出,在一旁放溫之後端到了周思齊的面前放下。

周思齊卻看着她說道:“朕暫時還不想喝茶,不如皇貴妃替朕嘗嘗皇後的茶藝吧?”說完他便示意沈珍珠将茶盞遞給劉靈均。

沈珍珠便将茶盞小心地遞給了劉靈均,誰知,那茶盞一離她的手便掉了下來,那盞熱茶頓時便傾倒在了劉靈均的手上,燙得她叫出了聲,那茶杯滾落在地,一下子便摔成了碎片。

周思齊立即抓過劉靈均的手細看,幸而還未燙傷,他看着劉靈均染上茶色的衣裙與地上滿地的碎瓷片,頓時就語帶威懾地說道:“想不到皇後娘娘氣性這麽大,是認為皇貴妃不配飲你沏的茶麽?那朕有沒有資格飲你沏的茶呢?”

沈珍珠正要辯解,但她一擡頭即看見了周思齊憤怒的目光,她便将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改口道:“臣妾手腳蠢笨,連茶都沏不好,剛才已燙到了皇貴妃,還是換個人來沏茶吧?免得又傷到陛下。”

周思齊冷笑道:“從前在大将軍府上也是這麽笨手笨腳麽?看來大将軍府上的規矩也不過如此嘛。”

“臣妾宣化二十一年才入的大将軍府,那時臣妾已經十八歲了,若要說到沒規矩,那也應該是臣妾十八歲之前所跟随之人的規矩不好。”

“你!”周思齊怒目瞪着她說道:“你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掌事嬷嬷與采葶見沈珍珠才進去一會兒便出來了,忙着急地問道:“怎麽這麽快便出來了?陛下怎麽說的?”

沈珍珠并不言語,只是搖搖頭,然後便一個勁地往外走,二人見她面色慘白,忙跟上她一同離去,也不敢多問。

沈珍珠兀自淚流,走到一條溪流邊後停住了,從袖中掏出了那條玉帶,撫看再三後将其高高舉起,正要擲向溪中,她的手腕卻被人牢牢捉住了。

她轉過身,看見來人正是周思齊,他從她手中将那玉帶搶過,看看那梅花樣的十字形針腳,又拉起身上的衣服細看起來,比照完之後問道:“骊宮中的衣物都是你做的?為何不直接送給朕?”

沈珍珠并不回答,只踮起腳伸手想夠那玉帶,周思齊一手将玉帶舉高,一手攬住她再次問道:“為什麽?想念朕卻又要氣朕?今日又為何想通了?”

“陛下恕罪,娘娘已有身孕,奴婢二人已無法盡保護之責,懇請陛下安排更為周全的護衛措施!”李嬷嬷見沈珍珠倔強如此,必不肯向周思齊服軟,便着急地替她說了出來。

“此話當真?你突然來找朕,朕就知道必是有事,你怎麽不早說?我問你,你也不說,在這件事上也要和朕置氣麽?”

“不,并未有孕,訛傳而已。”

“若是訛傳你怎會來找我?”

“我……我已說了,路過而已。”

“陛下,娘娘已有三月未來葵水,且今日異常嗜睡。”

“哈哈哈,還想騙朕?”周思齊喜極地朝沈珍珠問道,卻見她面色蒼白,神情有異,他立馬慌了,叫道:“采葶,立刻請衆太醫到別眉宮,不,是不渝宮!”采葶奉命離去,周思齊立即抱起沈珍珠往她宮中去。

二人到寝殿後太醫們還未趕到,沈珍珠感到後腰與腹中那熟悉的酸痛,料想這再次到來的孩兒恐怕和五年前一樣無法保住,五年前的那次自己已然傷了根本,此次有孕之後又長期抑郁,今日經此刺激,想必與此子緣分亦不深了,她想到此處頓時萬念俱灰,泣不成聲。

周思齊一手抱住她,一手緊緊抓住她的手,心中亦是悔恨不已,平時劉貴妃來禦書房他并未如此與她親近過,可今日聽見內監通傳沈珍珠來了,他臨時起意想故意氣一氣她,卻未曾想她原本是想來同他和好,并告訴他自己有孕一事的,上一次因為他的離宮使得別人得到了謀害她的機會,而這一次作惡之人正是自己,若此次她再失一子,恐怕她再無原諒他的可能,縱然是九五至尊,可他從頭到尾想要的不過是她而已,一想到他恐怕會再次失去她,他心底的悲涼一點不少于她的。他将臉貼到她頭頂,她連發絲與頭皮都是微涼的,他不禁将她抱得更緊,她的面色卻較剛才更加慘淡。周思齊念及她為自己所受過的苦,看着懷中這瘦小的人兒,終于再也忍不住悲從中來,泣道:“都怪朕不好,都怪朕不好……朕已是二十五歲的人了,為何每每與你置氣起來便如孩童般幼稚?這一生中只有你對朕最好,不惜性命,不要名節,甚至不求任何回報,可朕卻傷你最深。當年是朕無能,如今朕已有這天下,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和孩子,你聽着,只要你挺過去,等孩子生下之後朕會撫養他長大,你若還是忘不了薛符,朕便讓薛領送你回漠城吧。”

沈珍珠看着周思齊滴落在自己手上的淚滴,又聽見他的悲痛之語,過了良久,低聲吟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周思齊答出這句時候又哭又笑。

沈珍珠又道:“初嫁有負夫君,再嫁亦有負夫君,像我這般不專情的女子,想必便不配做一個母親。”

這話讓周思齊更加心痛,他想安慰她,想了想卻只是自責道:“錯的人并不是你,是朕,當年得你鐘情卻違心與他人成婚,對你不聞不問,如今妻子有孕不加探視反而尋釁刺激你,若說沒資格那也是朕不配與你有孩子。”

二人正心碎欲裂時太醫們終于趕到了。

為首的太醫見二人哭成一團,頓時忐忑不安,以為大事不好。誰知,診過脈之後卻發現只是動了胎氣而已,事實上早已有孕三四個月的胎兒依然安然無恙,頓時舒了一口氣,但也不敢萬分确認無事,于是讓第二位和第三位來确認,待三位太醫都診過脈之後三人才徹底放下心來,互相對視一眼,又點點頭,由為首的太醫禀道:“陛下,娘娘的皇子并無大礙,但今日動了胎氣,務須靜養,保持心情舒暢。”

“什麽?并無大礙?你們确定是皇子?”

“确實并無大礙,微臣三人均确定娘娘所懷乃是皇子。”

“好,甚好!今日起娘娘與皇子便有勞三位負責,待小皇子出生之日你們三人一并受賞,若未能照顧好,後果便不須寡人明言了。”

三人皆表示會以性命擔保二人的健康,周思齊這才喜不自勝地讓三人退下,随即又與沈珍珠互相看着對方,既有些尴尬,又無法掩飾心中的喜悅。

過了一會兒,周思齊說道:“你不在的這些年裏朕想過無數次與你結婚生子的情形,可是否真能如願,朕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身為皇子,朕的命運不是君臨天下便是身首異處,若要你和朕一起被殺,朕寧可你嫁為他人婦,所以當初并未阻止你嫁與薛符,至于對你不聞不問,彼時劉氏與李氏皆視你為眼中釘,但凡朕表現出對你絲毫的在意,恐怕都會致你于死地,朕只有眼睜睜看着你嫁作他人婦,縱然心如刀絞,可面上卻不敢表露絲毫。如今,你終于又回到了朕的身邊,雖然因為拆散了你的婚姻讓你心生芥蒂,但朕并不後悔。朕那時便想,若你生男兒,便取名為禦,取永禦外敵之意,若是生女兒,便取名為佳,她必是如你一般的絕代佳人。”

“吾兒身為小皇子,上面已有太子,取名為禦恐有僭越之嫌,恐怕會招致群臣非議。”

“那便讓他們非議去吧,當初立循兒為太子本就是為了立你為後的權宜之計,如今你既有子,禦兒以嫡子改立為太子也并無不可。”

“不……我并不願我兒卷入儲君的紛争之中,況且,你還如此年輕。”

“你不願禦兒卷入紛争,可禦兒卻并不會因此就平安了,若想要平安,還是得有實力,你放心好了,此事朕自會處理,必不會讓你和禦兒有事。”

“禦兒……永禦外敵固然是好,但亂臣賊子禍國殃民其實更甚于外敵。”

“嗯,愛妻說的有理,那便願吾兒外禦戎狄,內禦奸邪,勤政愛民,名垂青史。”

沈珍珠這才點點頭,無不欣慰地看着自己下腹,仿佛已能預見到孩子長大成人的模樣,必是如他父親一般俊美聰敏的男子,也許,還會像自己這般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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