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周思齊突然告訴沈珍珠兩個消息。
其一是薛領與陳瑤月的婚事已經定下了,中秋之前二人便會成婚,沈珍珠覺得疑惑,便問道:“老将軍那邊?”
“老将軍本不同意的,但多虧薛策堅定支持,我又封了她鹹安郡主,老将軍最後還是答應了。”
“薛策?”
“嗯,許是有感于與悅兮之事吧。”
沈珍珠也明白過來。
其二便是自寧派人送信來告知,他與周嬷嬷雲游四方,不日便會到達京城。這兩個消息使沈珍珠心情好了很多。
七月,帝後去京郊紫霄觀進香,在道觀後院周沈二人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自寧,六年前那個好奇活潑的少年如今多了許多老成持重,從前一直戴着的逍遙巾也已換成了莊重的混元巾。
沈珍珠拿出珍藏的紫竹簫示于自寧,說道:“多次得玄元真人與道長救命,每次未及言謝即匆匆而別,實在有愧!不知玄元真人近來可無恙?”
“師尊已于年初仙去了。”
此話一出二人皆唏噓不已,自寧卻淡然勸道:“師尊為人灑脫無羁,于生死上也從無挂礙,二位不必惋惜,師尊修為高深,駕鶴仙游也本是他老人家欣慰的歸處。”
二人聽自寧這麽說才放寬了心。這時,一人從廂房內急急地沖了出來,那圓胖可親,絲毫未見老去跡象的人不是周嬷嬷卻是誰?她急不可待地拉過周沈二人細細察看,旋即又問道:“小皇子呢?怎麽沒有見到?”
周思齊忙示意侍從去叫奶媽,這間隙裏,周嬷嬷對三人說道:“寧兒,快去擺飯。你們餓了吧?快随寧兒先進去,我等我那小孫子到了再進去。”
“寧兒?”二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自寧微微一笑,答道:“說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尋母多年,母親亦尋子多年,一日我二人聊起彼此的心事,竟然發現與對方正是自己尋覓多年之人,緣分實在是妙不可言!當年娘親生下我之後太後派人将我抱走,以便使娘親入宮照料陛下,我母子二人這一別竟是二十年之久。”
“這婦人真是歹毒至極!”周思齊憤憤地說道。
三人皆驚詫地看着他,他忙向衆人解釋道:“當年我母親與父皇情深意篤,可惜劉氏日漸做大,漸漸有了不臣之心,又恰遇百年洪患,劉氏趁此攻擊了李氏,彼時國家內憂外患無以為繼,父皇迫不得已娶了劉氏女做貴妃,母親胸懷天下,對此亦是能夠理解的,可李氏卻将這一切都怪罪在了母親身上,認為她作為家主并未以李氏為重,同時,他們也認為母親太過軟弱,又太過愛慕父皇,以後恐怕也難以将李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于是他們竟讓太後以□□毒殺了她。太後因此而獲得了本屬于我母親的家主之位,更是坐上了我母親的後位。四年前,也正是她趁我替父巡視之時将已懷有身孕的珠兒逐出了宮中,致使我夫妻二人一別三年。”
四人對此唏噓不已。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邊吃邊聊,飯畢後皆是依依不舍。沈珍珠向自寧問道:“不知道道長接下來有何打算?”
“并無任何打算,全看母親吧,母親想做什麽我便陪着她。”
“那你二人可願再入宮中?”周思齊問道。
“再入宮中?”周嬷嬷和自寧異口同聲地問道。
“嗯,欽天監監正不日前去世了,以道長的修為,又是玄元真人高徒,若能擔任此職想必無人不服。還有周嬷嬷,不知道嬷嬷可願再助珠兒撫育禦兒?”
“願意啊!怎麽不願意?我這小孫子我一看就喜歡,寧兒,你便答應吧?我可一刻也離不得這小可愛了。”
自寧無奈一笑,答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沈珍珠聽聞二人應允,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周思齊見她心情甚好,也不由得覺得高興。
一切既已說好,周沈二人便起身告別,而自寧和周嬷嬷則會在任命诏書下達後的次日入宮。
周嬷嬷母子一直将二人送至半山方才依依惜別。回去的路上,一陣風将自寧的混元巾吹落,周嬷嬷赫然便看見了混元巾下那熟悉的玉冠,那不正是當年周思齊及冠之時自己為他挑選的那一枚麽?這玉冠怎麽會在自寧這裏的呢?想到這裏她便問道:“寧兒,這玉冠?”
自寧伸手摸了下頭頂的玉冠,笑道:“此物,乃是一重要友人所贈。”
周嬷嬷看着他今日身上嶄新整潔的道袍,想起他贈給沈珍珠的那支打磨光潤、竹質細膩的紫竹簫,又見他面露赧色,心下頓時明了,但她并未明言,只是默默地拾起那掉落的混元巾為兒子親手戴上,自寧對母親露出感激的一笑,随即二人并排走着,一同乘着山風往那雲霧缭繞的山中走去。
往山下走着的沈珍珠看着身旁一手抱住小皇子,一手護住自己的周思齊,不覺将頭往他肩頭靠了靠,他于是将她攬得更緊了些,又将小皇子給奶媽抱走。
“去年領兒與瑤月入宮當日,你下朝後為何未去禦書房議事而是直接回了不渝宮?”
“那日下朝後不久,貴妃突然來報說循兒病了,我便即刻趕去探視,路過不渝宮時擔心你會多想,所以準備入內和你說一聲,誰知走到花園時卻見到你與薛領正竊竊私語。”
“竊竊私語……我與領兒那時正在商議求娶瑤月之事。領兒待我如母如姐,我與他相識之時他方十三四歲,我二人之間怎會有私情……”
“那日我走之前你還拿出犀角簪來和我說話,可我晚上回來後你便不再理睬我了,是否我走之後有人和你說過什麽?”
“淑妃來過。”
“淑妃?她可是提到了你的出身?”
沈珍珠點點頭,心頭再次泛上酸澀。
周思齊急道:“我若有貴賤俗見便活該我孤寡一世!”
“那日晚間你來遲之前,是否也有人和你說過什麽?平日裏縱然我對你不理不睬,你也總會哄我,絕不會對我也不理不睬。”
“那毒婦來過,說你與薛領又親又抱,恐你戀慕之人乃是更為年輕的他。”
“他抱過我确有此事,但這卻同他抱他母親與家中姐妹并無不同。我若與他有私情便令我衆叛親離。”
“你曾問我,若你當初無孕,我是否會複戀美妾,任你自滅。我現在便告訴你,你縱終生無孕,我也不會厭棄,更不會移情他人。”
“那我也告訴你,若當初無孕,我也早無他想。”
“骊宮走水那日朕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朕擔心貴妃另有所圖,并非為了她而棄你而去。”
“那你可預想過她可能是為了将你引開,好趁機暗害我和禦兒?”
“若無十足的把握,朕怎敢離開?李嬷嬷是通醫術的,采薇乃是武烈公推薦的人,武藝深藏不露,那些禦醫還有當天晚上被允許留在你宮裏的人都是朕調查過的,經過采葶一事,朕怎麽會對你的安危不慎之又慎?”周思齊說完,從懷中掏出了一枚有些許傷痕的舊犀角簪,溫柔地為她插上。
她低着頭,面上泛起淺淺的微笑,在這山風中與他攜手一起,坦然無畏地走向他們的紅塵。
第一部就這麽先結束吧,第二部我還在完善情節,等寫好百分之九十之後再發,多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