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短地說完,還不待我應話,她就關上了房門。
窄小的屋子裏,燈光熹微,我站在門口,想起老婆婆說的話,心裏極不自然。
今晚要發生的,到底是什麽事情?為什麽村外人必須回避?那個老婆婆于我究竟是敵是友?
一連串的問題環繞在我腦海裏,經久不散。
腦子太亂,以至于我都忘了跟老婆婆說那個染了怪病的人跑出去的事。
坐在窗邊。我看到老婆婆躬着身子走出了院子,臨走前,她特意回頭往我屋裏看了一眼,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卻隐約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升了上來。
不久之後,暗沉的天空亮起了細微的火光,村子裏人聲默沸,似乎在尋找什麽人。
等到火光暗下去,人聲也逐漸消失了,老婆婆就是在那個時候回來的。
我站在窗口,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我看到她拿了一張桌子放在院子中央,繼而在桌上擺了香爐祭臺,等到月入上空,有幾個穿着古怪的人走了進來。
他們臉上都畫着奇怪的妝,身上的衣服奇形怪狀,有些像少數民族的衣服,但看着毫無美感。
幾人拿着火把圍在祭臺中央,其中一人端着一碗水,繞着桌子念念有詞,邊念邊給周圍撒着水。
由于隔得不是很遠。我看不清祭臺上放的什麽,但是其中一個碗裏那黑乎乎的東西卻是看得我頭皮發麻。
因為我看到它在碗裏蠕動,就像蛆蟲一樣,一直蠕動不停。
我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儀式,不知道他們是在祭拜什麽還是在召喚什麽。
只見那人念叨完話語,仰頭将碗裏的水一飲而盡,而後一口噴在那裝了蟲子的碗裏。
受到水的侵蝕,蟲子似乎很痛苦,盤旋在碗裏不停翻騰掙紮。
撒了一點水,那人又開始圍着祭臺轉動起來,口中的咒語念得一聲比一聲快,而那翻滾的蟲子在幾番掙紮下,墨黑的皮膚倏而變得通紅,慢慢地整個焦化……
“救救我……救救我……”一雙腐敗的手突然搭上院牆,微弱的求救聲從院牆外傳來。
圍在祭臺的人聞見此聲,跑過去一把将那人扯了過來。
黯淡的月光下,一個全身焦黑,身上布滿膿疱的女人被扯倒在地,她不知受了什麽折磨,整個人虛弱之極,就連擡下頭都要耗費很大的力氣。
主持祭祀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閉眼念叨了幾句,回頭對坐在一旁的老婆婆道:“該換了。”
說完又開始圍着祭臺念叨咒語,不知道他用了什麽邪術,碗裏的蟲子受什麽樣的痛苦,地上的女人也要受什麽樣的痛苦。
我看着很不忍心,開了門就沖了出去:“住手!”
話音剛落,所有人齊齊看向我,領頭人目光就像充了電一樣,明亮又刺眼。
老婆婆的臉色深沉似海。看了我一眼,便垂下了頭。
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埋怨我,說我不該沖出來,不該管此閑事。
但一個活生生的女人被她們折磨成這樣。我怎能坐在那裏置之不理?
地上那渾身爛得已經分辨不出面貌的那個女人,她看到我先是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轉而才顫顫巍巍地向我伸出援手:“楚……楚瑤,救我。”
她竟然認識我?我急忙要過去一看究竟,不想旁邊的兩個人直接将我抓了起來。
“你們要幹什麽?”我掙紮着。餘光卻瞥見那祭祀頭領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
我心一沉,已然預感到不妙,莫非他們想将我弄成那個女人那樣?
心底的寒意直沖上腦門,我打了個冷顫,轉頭看向老婆婆。正對上她陰沉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與她先前判若兩人,雖然她說話冷冷的毫無感情,但眼裏從未帶過恨意,如今她這樣……
我無法細想。捏緊拳頭,心裏暗自商量對策。
地上的女人還在不停叫我的名字,或許她覺得只有我能救她,可是她也應該看到,我也被控制了,自身難保。
我在這邊并不認識什麽人,唯一認識的就是一起坐過車那幾個年輕人,但是他們都死了。
活下來的除了我自己,我還真不知道有誰。
“棋子沒用了,就該棄了。”正思量間,老婆婆突然開口冒出這句話,吓得我當場豎了毛孔。
誰是棋子?是指地上那個還是指我?
“老祖母說的是。”那領頭的陰陽怪氣地笑了笑,目光一凝,手指捏訣,又念叨起了咒語。
随着他語速的加快。地上的女人跟着碗裏的蟲子又劇烈翻騰起來,凄厲的慘叫聲傳遍了整個村莊,但無一閑人出來看熱鬧。
我咬牙別過頭,實在不忍心看下去。
可她看着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即使瀕臨死亡,她還在那不停地叫喚:“楚瑤,我是林涵,救我,救救我!”
“林涵?”我心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看向卷縮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人兒。
她全身皮膚潰爛,可以說根本找不到一塊好肉,可是她一說她是林涵,我便信了。
因為無論是身形還是聲音,她都像極了林涵。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同的幾個人,只有她毫無音訊。
我一直以為她也已經死了,沒想到她竟被人弄到這裏來,還被他們弄得這般生不如死!
怎麽會這樣?我看向一旁默默不語的老婆婆,是不是他們……早就策劃好了一切?
“啊。痛,我好痛!好痛!”林涵在地上翻來覆去打着滾,全身皮膚一點一點地收縮膨脹,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身體裏吸氣吐氣。
“林涵,你不要……”
我話未說完。就聽得‘嘭’地一聲,桌案上碗中的蟲子和林涵幾乎是同一時間炸了!
就像是早有一個炸彈埋在他們的身體裏,時間一到,就粉身碎骨。
漫天撒下的碎片中,沒有一絲血跡。也或許,她們身上根本就沒有血。
自認為見過太多恐怖事件的我還是被這一幕吓住了,究竟是什麽樣的術法,能在不動用任何武器的情況下把一個人給弄得死無全屍?
我到底是來到了一個什麽樣的地方?
那些碎肉掉落下來,落到我的腳邊、甚至身上。沒有臭味,我也沒有絲毫掙紮。
只是看着周圍幾個人性冷漠的人,我忍不住哭了出來。
問我為什麽而哭嗎?我不知道。
我以為去往湘西的路會很順利,我以為自己僅僅是給身邊的人帶來災難,我以為消滅了那個女鬼從此就可以安然無恙了。
可一切,只是我以為罷了。
災難沒有結束,反而是在我身邊接踵而來。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何時我才能過上安穩的日子,我想答案是永遠不可能。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難過,這件事給我的唯一忠告就是:以後我再也不能和人走得太過親近。除了鬼怪,誰也不能和我做朋友。
當我再次回過神來,我已被他們關進了先前林涵待的那間小茅屋裏。
老婆婆沒再跟我說過任何話,不管我如何叫喊她都不曾理我一下。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慢溜溜地端着一碗飯來,在小屋門口開了一條小口子遞進來,而後又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現在的我自然是什麽也吃不下,我也不敢吃,因為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在飯裏面下毒害我。
林涵是如何死的我都沒弄清楚,所以現在每走一步我都要小心謹慎,我不能讓自己出現任何意外。
老婆婆走後好一會兒,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伸出手般弄着門鎖,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盡快想辦法出去。
雖是木門,但他們鎖得非常死,我弄了半天也沒撬開一點縫,不知道林涵昨晚是怎麽弄開的。
出去無門!我洩氣地坐在一旁,摸着脖子上的玉。很難過。
不知道傾玄什麽時候才回來,我很想他,很想很想。
後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睡着了,我只隐約記得有人站在我面前俯身問我:“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能護你一世無憂。”
聲音輕輕柔柔的,不帶一點雜質。
我是極其想走的,可在夢中,不知怎麽回事,我脫口而出:“不願意。”
接着我就醒了過來。眼前除了一張破舊的桌子,什麽也沒有。
門外的天色又逐漸暗了下來,門口的飯菜依舊沒人拿走。我很餓,但還是盡量控制自己,不讓自己受那飯菜的一點誘惑。
迷迷糊糊地靠在一邊,又冷又餓,想睡也睡不着了。
直到門‘咚’地一聲開了,我才睜開眼,徹底清醒過來。
陰風吹過,一個血淋淋的人影蕩悠悠地飄了進來。
她全身上下都是腐爛的血肉,衣服也破爛不堪,但我還是認了出來,她是林涵,是剛死去不久的林涵!
我的神經一下繃緊,從地上站起來,我怔怔望着她,手心裏冷汗直冒。
她睜着一雙墨黑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眨不眨,似要将我盯出一個恐來。
我很緊張,吞了吞口水,顫着聲音喊她:“林…林涵……”
話音未了,她的眸中突然閃出一道兇光,嘶吼一聲,就如野獸一樣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