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說話,但我明顯感到,她的手在顫抖,身子也在顫抖!
我想,她是因為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所以內心的恐懼才逐漸放大,以至于現在難以自持。
在我們怔神的時間裏,黑色的蟲子已将李雲的屍身啃噬得只剩下一具白骨!
但是它們顯然意猶未盡,循着鮮血的味道,竟向我們的腳邊爬來。
“快走!”不由分說,我拉着她奔出門外,但是我們腳上已沾上了鮮血。聞着血的味道,那些蟲子對我們緊追不舍。
在暗黑的世界裏,我們沒命地狂奔,但是我們體力有限,且陸迪還受了傷,沒跑多久,我們就上氣不接下氣了。
豈料那些蟲子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累,成群結隊,嘶叫着向我們沖來,陸迪也是不惜命,忽然推開我,轉身就朝地上開了幾槍。
嘭!嘭!嘭!
子彈打在地上,将個別蟲子炸開了花,但是她槍裏能有多少子彈,蟲子成千上萬,她根本就打不掉那麽多。
幾乎是在槍聲停止的那一刻,墨黑色的蟲子??湧向她的腳邊,有幾只還順勢爬到了她的身上!
她奮手拂開。腳在地上一陣亂踩,沒什麽用,反而腳邊的蟲子越聚越多。
“陸迪!”我想過去,可是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蟲子,我沒有勇氣!
“你別管我,快走!”她沖我喊叫一聲,驀然蹙緊眉頭,腳邊一陣撕疼!
一看,有血從她腳裸流出來,掀開褲裸,一只蟲子正盡情撕咬着她的血肉!
就是這一瞬間的恍然,幾百只蟲子幾乎全部湧上了她的身體,一個活生生的人,霎時被層層墨黑的焦殼覆蓋!
‘噗噗’地幾聲,鮮血從她身體裏噴濺出來,但只一剎,便被蟲子們吸食幹淨。
一下隐忍有度的陸迪在萬蟲噬咬的痛苦下終于忍不住慘叫出聲。
“陸迪!”看着她那般痛苦,我想起了我中陰蛇蠱之時,那種萬箭穿腸般的痛苦。
“快……走……啊!”一聲凄厲的嘶叫,許是她的喉嚨被咬破了,我看到大片鮮血流出來,霎時将地板染得一片血紅!
血腥味四處蔓延,蟲子從四面八方?聚而來,我再也無法留下去,甚至……我連給她收屍的機會都沒有!
無盡的悲傷聚上心頭,想起她先前推開我的畫面,我不禁淚如雨下。
腳踩着濕滑的地板,我邊哭邊跑,眼前被淚水遮蓋,看什麽都模糊不清。
我不記得自己跑過幾個通道,也不知道路過了幾個想要殺我的石人……我的心裏,全都是陸迪臨死之前被萬蟲啃噬的場景。
本是個長相極好看的女孩,我還說她本似女子勝似男子,可是如今……她死了,為了不讓我死在那裏,她以身救我!
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究竟有什麽資格讓別人舍身救我!
眼前一花,我便毫無阻力地摔倒在了地上,膝蓋手肘被擦傷,全身似散架般,疼痛得厲害。
可是身上的痛,又怎比得上心上的痛!
我眼睜睜看着一個本應擁有着大好年華的女孩因我死去,可是懦弱的我,此刻只能在這一味地哭泣與自責。
如果當時我不那麽害怕,及時拉她一把多好;如果當時我能不那麽慌亂,及時想出應對政策多好!
可是我沒有!
我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她被蟲子咬便全身,看着她在地上痛得滿地打滾,我救不了她,我甚至害怕去救她!
是我害死她的,是我害死她的,都怨我,怨我!
“陸迪!”我再也無法壓抑住心中的情緒,趴在地上大哭起來!
如果沒有這樣的事發生,以她的為人,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可是一切都不會再有如果!她死了,她就那樣死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直到聲音沙啞,喉嚨幹澀,耳邊才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楚小姐,你在哭什麽?”
聞聲擡頭,面前站着的,是先前與我們走散的英叔和吳林。
他們不知遭遇了什麽變故,原本幹淨整潔的衣衫變得髒亂不堪,其中似乎還帶了幾點若有若無的血跡。
不待我說話,吳林忽然走上前,問道:“陸迪呢,你沒有跟她在一起嗎?”
“陸迪……”心中一怔抽痛,紅腫的眼睛不禁又泛出淚來,“陸迪她……她……”
我顫着聲音,喉嚨疼痛如刀割,到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
兩人瞳孔猛地縮緊:“她……她怎麽了?”
“她死了!”捂着嘴,我忍不住嚎啕大哭。
兩人如遭雷擊,怔在原地,眸中滿是不可置信。估計誰也想不到,先前那一別,竟是永恒。
英叔不比吳林,心裏承受不住那麽大的壓力。晃了晃身子,險些摔倒,幸得身旁的吳林及時扶住他。
“英叔!”吳林望着他,又轉眼望着我,眼角忽而噙滿淚水,“陸迪她……是怎麽死的?”
我搖搖頭。無法說出那樣的慘狀,仰或許,她的軀體,現在已成了一具白骨。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怎樣的關系,我不知道我說了,他們能不能接受得了,于是我選擇了沉默,将一切掩埋心底。
清了清神,英叔站直了身子,可那一霎,他整個人仿佛老了十歲。
望着我,他眼角布滿了滄桑。說出的話更是有氣無力:“楚姑娘,先前我們對你所有什麽不對,還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一個四十來歲的人,突然對我行了一個大禮。我一驚,忙起身扶起他:“英叔你這是幹什麽,我怎能受你這一拜!”
英叔連連搖頭。道:“陸迪是我的侄女兒,求你帶我去找回她的軀體,若是不能……我無臉去見陸家的列祖列宗,更無法向她已亡故的父母交待,拜托了!”
他低啞着嗓音,說着還欲再拜。我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擡起他躬下的身體,一下跪倒在地:“是我……陸迪是為了護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了她!你們殺了我,替她報仇吧!”
我閉上眼睛,但求一死!
我不知道他們聽到我說的話會是怎樣的神色,但我知道,他們必定是恨死了我,必定巴不得我立馬死去!
只片刻,一只強有力的手就抓住了我的衣領,耳邊響起吳林惡狠狠的聲音:“你憑什麽……憑什麽讓她替你死!”
說着,一手掐上我的脖子,手上力度徒然增加,窒息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
喉嚨似被一根繩子纏住,越勒越緊,越勒越緊,直至我兩眼泛白,四肢無力。英叔才讓他住手!
被憋得太久,氣息霎時湧進氣管,喉嚨幹癢難耐,我捂着脖子猛地咳嗽起來!
“只要你帶我找到陸迪的遺體,哪怕只是一副屍骨……我們也絕不殺你!”英叔站到我面前,睨着我。眸光沒有一絲神采,卻遍布了滄桑。
可是如今的陸迪,真的……只剩下一把屍骨了!我不敢想象,他們看到了會怎樣!
猶豫再三,我始終沒想好要不要去,直到吳林發了狠,取出一把手槍就抵上了我的太陽穴:“再問你一遍,你去還是不去?”
他眸眼猩紅,咬牙切齒地瞪着我。可我并不生氣,因為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滿滿的哀傷。
我想,他是喜歡着她的。那個不善言笑,卻英姿勃發的女子。
如果不帶他們去,恐怕他們會一輩子心裏難安,因為陸迪死了,他們連一副屍骨都沒能見到。
那樣的痛,恐怕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受。
沒有辦法,我點點頭,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帶他們走向我來時的路……
由于剛才情緒太過悲痛,我未曾注意我走過哪些道路。如今,也只能憑着自己腦海中一些零碎的記憶來找。
路過一條轉角時那種熟悉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一聲一聲。沉重無比。
若是在先前,我肯定會緊張害怕,但事到如今,好像沒有什麽東西值得我害怕了。
摸出腰間的碧破,我冷下眉眼,緩緩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吧!
移至轉角處,我沒有任何停留,直接沖出去,劍尖劃破手掌,兩劍劃過去,一具石像毫無征兆地倒下了!
“收!”扔出符紙。頃刻便将石像中的陰靈收入符中。
無視英叔與吳林驚奇的眸光,将劍別至手後,我繼續往前走。
這樣的場景,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像是去赴死,可卻義無反顧!
既然陸迪為我而死。那我就去拿回她的屍骨,将她好好安葬吧!
一路上除了幾個石像,并沒有遇到其他什麽東西,很順利地,我竟然帶他們找到了那間墓室。
彼時那裏一片死寂,一聲蟲叫也沒有,看來那些蟲子吃飽喝足,散去了。
墓室中,除了那三具棺材,只有地上的兩具白骨,其中一具白骨下,有一把手槍,是陸迪的。
重回現場,我不禁又想起了她臨死前的樣子,無盡的悲痛湧上心來,盡數化作了冰涼的淚水。
握緊拳頭,我狠狠壓抑着心中的情緒,顫着手指了指陸迪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