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傾玄一下将門關上,我心一抖,以為他又要……
哪知他只看着我,陰陰笑了笑,轉而走到茶桌前倒了杯茶,屈身坐在那裏細細斟酌。
見他如此,我才稍微放下心來,走到他身邊,也學着他倒了杯茶坐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
“娘子沒有什麽話想問為夫?”他忽而側過頭,嘴角勾起一抹笑。問我。
問他?
我一愣,木木地點點頭,好像我是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
比如他對柳禦說的那話的意思,比如那林子裏的那團黑霧,比如他現在為什麽要這樣問我。
捧着茶杯,我看了看他,翻了翻白眼:“你如果想說,還用我問嗎。”
最不喜歡他那副故作深沉的樣子了,而且還每次問他都避而不答。
放下茶杯,他潋了潋眸光,幽幽說道:“那團黑霧就是當年慘死在顧嚴修手中的那些道士亡魂,他們怨氣至深。并非是因為他們死于顧嚴修之手,而是因為真正把他們推向深淵的人,是胡文胡武那兩個老道士。”
“你的意思是……事情真如容予所說,顧嚴修是被陷害的?”
他點點頭,頓了頓,又道:“他們怨氣環繞林中,經久不散,等的不就是這一日麽。”
話間,他有意無意地瞟了眼窗外,未再多言。
看來這其中曲折,也只有當事人才清楚了,只是讓那兩個臭道士逍遙法外這麽多年。多少讓人覺得有些氣憤。
窗外适時響起陰風陣陣,團團黑雲飄飛過來,霎時籠罩了明亮的皓月,狂風呼嘯,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要下雨了。”我起身想出門去看看,傾玄忽而站起來。長袖一拂,門窗瞬時關上。
伸手扯過我,他一把将我拉入懷中,手扶上我的腰,揚唇淡笑:“娘子,時日不早了,該歇息了。”
望着他幽深的眉眼,我心悸悸地,猶如潮水,一片蕩漾。
他微傾下身子,薄如蟬翼的雙唇緩緩向我靠近,抓着他的衣襟,我顫了顫眉睫,輕輕閉上了眼。
冰涼的唇在我唇上觸了觸,他一把将我攔腰抱起,轉而走向床邊。
屋外雷聲轟隆,大雨傾盆,整個房屋顫栗在風雨中,感覺随時有傾塌的可能。
纏綿悱恻中,天邊忽然響起一聲怒吼,緊接着一陣閃電般的光亮劃破蒼穹,直沖天宇,耀眼奪目。
傾玄一擰眉,徒然睜開眼。目光掃視窗外,深沉似海。
我驚得就要坐起來,可瞬間又被傾玄按了下去,剛才那道聲響……很像容予。
“躺好別動,”他抽身下床,長袍蓋上我的身子,轉身欲要出去。
我心裏擔心容予,也顧不得那麽多,起身穿好衣服就下了床。
“你幹什麽?”傾玄回身看着我,眸眼中的星火随時将要燃起來。
“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仰着頭,理直氣壯地看着他。
眸中怒氣閃了閃,他無奈地拉着我出了門。
漂泊大雨灑下來,地上濺起朵朵水花,沒有傘,他直接拉着我進入雨中。
讓我驚訝的是,走在雨中,我們頭上竟沒有一絲雨滴,連腳也不曾濕一下。明明看着是傾盆大雨。卻像走在晴空中。
靈心觀雖然人不多,但地界極大,從西廂房走到東邊主觀,也需得走上好幾分鐘。
看這觀內的面積,也足以印證曾經的輝煌。
越往前走,越靠近東邊,刀劍相戟的聲音就越清晰地傳來。
我心有些慌,怎麽會有打鬥的聲音,難道是先前離去的那些人又回來了嗎!
快步走進主觀,隔着茫茫夜色,我依稀看到前方有人影閃爍的光影,加快腳步進去,我被眼前的場景驚得霎時無法動彈。
整個院子裏,屍橫遍野,血水和雨水混集在一起,在豆大的雨點下濺起朵朵豔紅的血花。
數十個人,只有幾個人存活下來,可活下來的人。仍在争鬥不休。
我一眼便看到了容予,只是……那還是容予嗎?
曾經那個溫文爾雅,一笑傾城的雅公子,如今披頭散發,赤瞳紫唇,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只輕輕一劃……眨眼間,三兩個術法高強的道士就栽倒在他面前。
腳下,是一片鮮豔的紅。
這樣的容予,嗜血成瘾,狠辣無情,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衣衫褴褛的他,肩頭墨黑的刺青金光閃耀,如同他眉間一點朱紅色的印記,如血似花,美豔又傷人。
我恍惚記得,在離鎮的時候,我在酒店無意中看到他肩後的刺青。
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容予這樣的人,他是不會在自己身上刺刺青的,而且還刺着那麽奇怪的刺青。
今天看來,這其中大有玄機。
轉眼間,幾個還健在的道士已成了他的劍下亡魂,還健在的只有那個叫胡文的道士和柳禦二人。
容予赤紅的眸子,如同兩道紅外線,如刀似劍地指向胡文:“弑師,殘害同門,殺我師父師兄……胡文,你該死!”
幾乎沒有聽到一聲吭叫,只看見手起刀落間,胡文已被劈成兩半。
我以為他縱然是變了,但至少從前的念想與理智還存于他身,可是看着劍上的血一滴滴落下,他忽然狂笑起來。
聲音沒過雷雨之聲,震耳欲聾,響徹天際。
笑着笑着,他徒然頓了下來,側頭望向我們,身上的殺氣如層層海浪,滾滾而來!
“所有人,都該死!”
話語一字一句落下,強大的劍氣也一波一波侵襲而來……
站得那麽遠,我都能感覺到狂風刮面。很疼很疼。
“容予!”我愣愣叫出聲,眼看他的劍舞了過來,我竟忘了閃躲。
容予他……他喪失了心智,不認得我們了!
愣神中,身子一把被人拉開,回身就對上楚傾玄怒火沖天的眸子:“楚瑤你瘋了嗎。不知道躲?”
“傾玄……”我望着,突然就撲在他懷裏哭了出來,容予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以為我不會害到他的,我以為他的命比我硬,我克不到他,可是為什麽,他會變成這樣!
強大的劍氣橫掃過來,傾玄擁着我飛身一躍,身子就直躍上了高空,那道強勁的劍氣直擊上一根石柱,柱子頓成粉末。
我心中駭然。容予他這是……存心要取我性命!
但見寒光一閃,傾玄‘咻’地祭出噬魂劍,虛空一劍劃過去,霎時将陷入癫狂中的容予震退數步。
“符紙!”他沖一旁正沉浸在驚恐之中的柳禦喝道!
聲音如同道道魔音,一下将那個僅存于世的道士喚醒,對上傾玄冷冽的眸光,他瞬間反應過來。
桃木劍一指,腳尖點地,一躍而起,趁容予腳跟未立穩的間隙,一把将一張符紙貼上了容予的背脊!
符紙作用發作,容予忽然抱着頭痛苦的叫喚起來,柳禦一?作氣,念動幾聲咒語,兩指點在容予太陽穴上。
容予一聲長嘯,下一秒,我便看到一團黑氣從他身體裏湧了出來。
傾玄顫了顫眉,袖中甩出一道陽火,霎時便将那團黑氣給燒了個幹淨。
團團火光中,容予叫得更為凄厲起來,赤紅的瞳孔尤若兩顆血珠,紅得吓人。
“容予!”我想過去叫他,可傾玄拉着不讓。
容予仰天吼叫了幾聲,突然擡眉看了我一眼。赤瞳閃過兇光,他一躍而出,轉瞬消失在了屍橫遍野的道觀中。
望着他消失的地方,我怔怔出神,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可能恢複正常。
柳禦驚魂未定,桃木劍從手中掉落。整個人一下癱倒在地。
而傾玄一直皺着眉頭,眸子陰沉得緊,不知是因為對我怒氣難消,還是對容予有什麽!
出這樣的事情,是我們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我怎麽也不曾想到,那群人會突然殺回來,更不曾想到的是,容予他會變成這樣。
歸咎到底,所有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如果我不來到這裏,如果我聽容予的話不入竹林,如果我一直很緊他,如果我不放出那個僵屍……那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到底我是災星,不管走到哪裏,都只會給別人惹來災禍。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是我給這裏帶來了這樣的無妄之災,都是我……”我難以壓抑心中的悲痛之情,捂着臉就趴在楚傾玄的肩膀上大哭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我真的注定孤寡一生,永遠無法和人有交情,就連朋友都不能有一個嗎!
“不許胡說!”傾玄一把扼住我的肩膀,眸眼比這夜色還要深沉,“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有果,并非靠你一人就能促成。”
“可是所有跟我有關聯的人都死了,連容予都瘋了!”我淚眼蒙蒙地望着他,內心難受至極。
“傻人!”他一把将我擁入懷中,臂膀緊緊锢住我,“今生你命劫如此,但不管如何,我們都會共同走完這一世,誰待你不公,本君便會與誰為敵,哪怕是上天,也不行!”
他擁着我,話語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上,讓我刻骨銘心,永生難忘。
“正如你所說,我的命數如此,它真的是可以改變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