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默默流着淚,靜靜地凝視着她,我不想表現得太過想她。如君墨所說,若是她沾染了人氣,便無法去投胎了,但若是讓她對我太過留念,她也會投不得胎。
這種水生火熱的地方,她并不希望她待得太過長久。
看着她喝下亡魂湯,走過奈何橋,一直到去往輪回的路上,她再沒有回頭。
或許在喝下那碗湯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再記得我了。她即将開啓她新的人生,而我,卻要永遠活在回憶裏。
彼時,正在發放孟婆湯的夜岚也注意到了我,看到我被君墨攬在懷裏,他直接丢了碗就沖了過來!
“小瑤瑤,你怎麽……怎麽跟他在一起?”他一上來就質問我,完全不将君墨放在眼裏。
如此放蕩不羁的他,我倒有些好奇,他被君墨抓了的日子裏是如何度過的。以他的脾性,必是受不得一點委屈。
君墨沉着眼,攬着我的手一直未松開。更沒說過一句話。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說,等我向那個正一臉懵逼的夜岚說明情況,說明……我現在是他的人,以後也是。
我想裝作鎮定一點,可手止不住地抖,夜岚微縮瞳孔,似看出了什麽端倪,正欲開口,我卻搶先說道:“君墨……他是我的夫君。”
我吸着涼氣,忍着要沖上來的淚水,一口氣差點沒緩過來。
聞我此言。君墨沉下的眉眼逐漸舒展,他抿着唇,揚起了一抹輕笑。
夜岚本就是個急性子,一聽得我如此說,他當場就跳了起來:“你是不是瘋了,你的夫君。難道不是楚傾玄麽?”
楚傾玄……
我心口微微泛起一絲疼,我苦笑一聲,道:“那你就當我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好了。”
“呵!”夜岚似聽到了一個很大的笑話,看我的眼神更是嘲諷之極,“我不信。”
”你愛信不信!“我白他一眼,轉身就走,不想君墨卻一把将我拉了回來。
“既然他不相信,那夫人就不妨讓他相信。”他緊摟着我的腰,沖我微微一笑,還不待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傾身吻了上來。
冰涼的吻霎時席卷了我的唇,我驚愕地瞪大眼,整個人就像觸電了一樣,一股電流從腳底直升上頭頂,頭腦頓時一片空白。
在夜岚震驚的表情中,我掙紮着要推開他,可他不為所動,反而極為專注地閉了眼,薄唇淺嘗着我的唇,動作輕緩而柔和。
“君……君墨,你……”趁我張嘴之際,他竟直接将舌頭探了進去,手扶着我的後腦勺,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你們……你們……”夜岚在一旁呆若木鵝。手指着我們,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楚瑤,真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人,枉我從前救你數次,原來你早就和他勾搭在一起了!”
我猛地一驚,牙齒抵上君墨的舌尖,重重地咬了下去……
‘嘶’!随着君墨的眉頭緊緊皺起,一股腥鹹的血腥味在嘴裏蔓延開來,明明被我咬到了,他卻一直忍着疼痛,不肯松開我絲毫。
“狗男女!”夜岚嫌惡地啐了一口,直接轉身走了。
“放……放開!”我怒火沖天,終于忍不住大叫出來,伸手一推他,他就松開了我。
望着我,他牽起嘴角,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血漬。陰陰輕笑:“果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你……”我掄起一巴掌就扇了過去,手不偏不倚,卻正好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微斜眉眼,他淡淡瞟了我一眼,唇瓣輕啓,不急不緩地吐出冰冷的字語:“你既然已做了決定,那便該履行你應盡的義務,所以這些……你都不該拒絕。”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本該充血的指尖一片冰涼,看着他微泛冷光的眸子,我呆愣在那,只覺心又被他毫不留情地刺了一刀。
是了,我只要待在他身邊,終究會有被他吃幹抹淨的那一天,我抗拒不了,也無法抗拒。
抓我的手倏爾松開,他拂袖轉身。潇灑離去,欣長的背影在暗黑的天際下顯得缥缈又虛迷。
我站在原地,任由冷風吹打着面頰,絲絲寒冷侵入骨髓,我未覺得有多冷。
回眸看向我媽離去的地方,我忽然很想到橋上走上一走,我想去體驗一下,走上輪回之路的滋味。
心裏這般想着,我也這般做了,舉着軟綿綿的步子,我一步一步走上橋,越往上走,腳下就越濕滑,似乎有水冒上來。
“回來!”我聽到君墨在叫我,聲音有些氣急敗壞,回頭看他一眼,他正轉身往這邊跑來。
我這才注意到,原本堅硬不摧的石橋竟似豆腐般,開始一點一點融入陰河裏,而我的身體,也在跟着往下沉。
河裏的怨靈惡鬼感覺到了我體內蘊藏的生人之氣,他們紛紛從水裏冒出頭來,興奮地叫嚷着,似乎在等待垂涎已久的大餐。
若是換做以前,我必然害怕得連連呼救,可是現在的我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
我媽已經去投胎了,我的心願也了了,可是想到今後我要永遠活在君墨的淫威之下,我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
我曾經一直在想,要怎麽樣死才能死得徹底,死得幹淨,即使是死了,魂魄也跟着不複存在。
現在我才驚覺,這樣的死法甚好,雖然過程痛苦了些,但心上的痛苦……勝它百倍。
隐約間,我聽到有笛聲響起,笛音悠悠,宛若天籁,只是還未待我回過頭去看,我整個身體就掉進了冰寒刺骨的陰河裏。
原本以為,我一掉落下去那些惡靈就會撲上來。可是并沒有。
冰涼又散發着惡臭的水湧入我的耳?,頃刻便奪走了我所有呼吸,我沒打算掙紮,任由自己往下沉……
又只一瞬,一股強大的力道便将我從水裏拉了出來,那時我已是昏昏沉沉。感覺自己離死不遠了。
背脊猛地被人拍了一下,我吐出一大口水,嗓子被污水嗆得生疼,咳了好一會兒,才微微轉過神來。
剛睜開眼,就對上君墨清冷中又帶了幾絲憤懑的眸眼:“你是想給自己一個痛快是嗎?我偏不讓你如願,我會讓你好好活着,親眼看着我如何奪下楚傾玄的東都冥府!”
我劇烈地咳嗽兩聲,睜着迷蒙的雙眼,無所懼意地看了他一眼,凄凄笑了笑:“你随意。”
死不了,那便茍且地活着。
定定地看着我。他斂去眸中的異光,薄唇微勾,指尖輕拂過我濕淋淋的頭發,動作很柔緩:“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喉嚨又是一陣幹啞,我咳嗽了兩聲,看他的眸光既陌生又熟悉,踹了一口氣,我看着他,緩緩說道:“你還記得那個黑衣人嗎,當初你為了救我被他打傷,我的臉……也是被他毀了的。我一直覺得,他應該是這世上最變态的魔鬼了,現在我才發現,你的變态毫不亞于他。”
說至後面那話時,我已是咬牙切齒。
由于喝了太多的忘川河水,我感覺整個腹部都像活在燒一樣,很難受。
可君墨聽着我的話,他完全是一臉懵逼的感覺,他好像的确是不記得與我有關的一切事物了。
他清冽的眸光滞了滞,不以為然地笑道:“或許那是你從前根本就不了解我,我要将你鎖在身邊,直到讓你看清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冷下眸,他将我抱起來。大步往回走。
他的身體依舊冰涼的厲害,可是我感覺不到一絲安全感,我甚至随時在擔心,我會突然從他身上掉落下來。
“你說的那個黑衣人是誰?”他目光盯着前方的路,忽然問道。
“不知道。”我索性閉上眼睛,不理他。不知是被陰河之水泡過了還是太多天沒好好吃過一頓飯的緣故,看着頭頂之上陰沉的天空,我在眼冒金星。
回到府邸,他将我放回房間就走了,不一會兒,就有紙人拿了一套衣服來遞與我,是套顏色較素的古裝。
來到陰間這麽久,我從來都是穿自己的衣服,可是來到西都兩三天了,我還未曾換過衣服,因為所有的家當都存在東都了,我甚至連保命的東西也僅僅只有幾張符紙。
第一次穿古裝,心裏多少有點小激動,因為我一直覺得古裝很美,不過細細一想,我好像……在哪已經穿過了。
是和傾玄成親那日。
現在想來,仿佛是夢一場,缥缈又遙遠。
如果當日不是君墨,我們已經行了成親之禮了;如果當日不是君墨,到如今也是沒有人能拆開我們的。
君墨,君墨!我緊咬着唇,望着鏡子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我仿佛看到了夢裏的洛顏,一樣的眉眼,就連憂傷起來也是一個模樣。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臉上這些礙眼的傷疤了。
抓起桌案上的面紗,我覆住臉就沖出了門,扶着門沿大口大口的踹氣,就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夫人,”屋外的紙人驀然跟出來,“大人……大人還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