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碧玺引魂茕兔碎·(5)

木樁子的祭臺就在這片空地的正中央。

殊兒一路被帶過來,一路冶步蓮蓮不緩不急的走,以餘光流轉在周遭一個個圍攏而立的乞丐身上,面上一副沉澱了死水的淡然模樣,內心其實早已焦的灼的且怕的連帶着步子都灌了鉛的就要邁不動了!

她美輪美奂的面上,被以金冠固在發髻而垂下的一層淡淡紅紗罩住,步韻流轉便輕紗蕩漾,更顯出她玲珑身子與姣好面孔的曼妙多情。

四周擺放着巨大的水晶柱,這些水晶柱以微妙的格局擺開了大陣勢,可将挪步到祭壇方位的殊兒連着祭臺一并反射、另一根水晶柱承載了光影之後再度反射出去,以确保在場的上千成員都可以清晰的看到這種神聖儀式的全過程。

在觸目殊兒這一襲緋衣如火身影的瞬息,在場這堪堪千數號人兀一下就覺沒了魂魄、沒了聲息、沒了脈搏!

這女子極美,簡直太美,簡直美極!且她身上帶着一種十分逼仄又說不清的美好氣場,這種氣韻連同她天成無雙的美貌一樣具有勾魂攝魄的大效力!

在歷經短暫的鴉雀無聲之後,整個集會地點兀地爆發起一陣陣喧嘩躁動!距離殊兒距離迫近的乞丐禁不住湧泉一般齊齊的往她跟前奔湧過去;而只能自水晶柱上看到殊兒影像的乞丐則齊刷刷沖向了晶瑩剔透的一根根水晶柱,歡呼嘶喊、對水晶柱連抱帶撫。

炸開了鍋的人流、這般超越常理大出意料的事端,瞬間把殊兒烘托的猶如一只生于忘川、長于地獄的業火紅蓮,帶着極具殺傷力的欲罷不能的嗜血魅惑,奪了人的魂魄、生吞了人的心肝!

這般突生的枝節令殊兒霍然一嗦!心念并起,她最直接的念頭是如此人流、如此局勢,就算帛逸隐在暗處伺機而動,他又如何能夠尋到了突圍之法把自己救出去!

并着殊兒一同哂驚的還有着了金絲大袍的丐幫幫主、以及伴着幫主立于高點的數位長老!

不可有絲毫亵渎的祭天大典之上出現這等怪異之事、人群反應強烈到如此,這是丐幫數百年來還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丐幫成員一向極其懂得不越雷池,也一向很是注重組織和紀律,怎麽現下為了區區一個美人就能抛撇開所有自持,自毀清譽?

有護院乞丐竭盡全力去攔阻瘋狂的人流,又自祭臺後方湧出一群婢女結成圈子把殊兒圍在中間。

“你們都瘋了麽!”因場面失控而滋生出的嘈雜鼎沸聲,令這五十有餘的丐幫幫主原本極負威嚴的呼喊變得十分滑稽可笑,“你們在做什麽!這是祭天大典是不可亵渎的祭天大……”他又驀地頓住,雙目似被霧氣籠罩一樣沒了半點光彩!

一只靈秀的白兔猝然出現在幫主近前,這兔子分明沒有眼珠,但猛一擡首,那雙目虧空的地方忽地就生長出一雙猩紅的圓目!這雙兔目與這丐幫幫主死死瞪視,帶着攝人心魄的魔力,铮地一下就使那幫主沒了魂魄、失了意識!

身邊立着的幾位長老見勢不對,忙一擁上前對着幫主連拍帶喊。

這幫主方甫一回神,擡首顫巍巍的指向前方,語調都變了音色:“誰,是是是誰把這麽詭異的兔子帶進大典的……是,是誰!是誰!”斷斷續續的字句無法一次說個囫囵,嗓音近趨于歇斯底裏,他兀地就像患了失心瘋。

而身邊這幾位長老的臉色卻相當不好看,因為在幫主擡手所指向的前方,那裏分明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致格局,哪裏有似幫主所說的什麽白兔?

第十五回 祭壇妖物(1)

正當一衆人皆渾渾然無法解過意來時,這俨如丢魂的丐幫幫主兀地嘶吼一聲,有如小獸于心底、于喉管中低低沉沉着怒十分的嘶鳴!

這種異于尋常的嘶吼聲唬得周圍幾位長老具是莫名恐慌!

無論身手還是頭腦,他們都是整個丐幫之內所有成員之中的佼佼者,素日裏見過的場面擺過的陣勢自然不是常人可以相比拟的。但還是被眼下自家幫主的這通反應給實實吓到!

思緒起了一個惝恍,忽地見幫主斂聲沉目,一點一點緩緩颔下首去。

膽魄最大的一個胖長老最先挪步繞到幫主正前方,小心翼翼的與幫主直視着,希望可以從中尋出一絲這異樣的端倪來。

卻正在這個時候,這幫主猝地一下猛地擡首,這張昔日十分熟悉的面孔把那胖長老登時吓得直直往後彈開幾米去!爾後身子一軟,竟有如爛泥一般霍地跌癱在了地上!

衆人亦驚,正欲迎前探個究竟,幫主已經甫一回目。

觸目這張面孔的同時,諸位長老沒有誰不“唰”地白了面色!

只見幫主原本正常的眼睛已變成了妖物一般的豎瞳,黑白分明的目色居然已是一派鮮血蒸湧般的猩紅猩紅!且這還不算完,異變仍在繼續……似乎就是轉瞬間的事情,長老兩片嘴唇分成了三瓣,唇角兩邊迅速長出不算長的深黑色胡須,俨如兔子的唇、又似成精的黑貓!

好在他并不曾傷害什麽人,所有的威懾與不祥也就體現在這一回目的環顧裏。

天風驟起,夾帶一股“嗚嗚”的幹帛撕裂般的蕭音,把祭壇之上插着的一圈玄色底子牙旗撕扯的獵獵作響。

這位已至天命之年的丐幫幫主,似乎在這一刻裏迸發出了他這半生以來凝結聚合着的、所有的英雄氣概,不知何時滋長出尖長深黑色指甲的雙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微有停頓,似在收整力量,即而猝然一下,瘋了般的沖那不遠處祭壇的方向一陣旋風樣的奔跑而去!

事發之突兀、速度之快快到衆人連反應都不曾有所反應,已近妖魔化的幫主甫自一旁候着的玄衣婢女手裏奪過火把,不加半分遲疑,一把扔向祭壇之央祭臺底部堆籠着的幹柴叢中。

祭臺并着整個裝扮神聖的祭壇在這一瞬跟着燃起熊熊烈焰,氣息熏染、火光沖天,那幫主忽地身子一飄,猶如一只展開雙翼扶搖翩飛的肥碩大鳥,向那極盡吞噬之感的不祥地獄火縱身跳了進去!

誰也沒有想到……幫主他居然會投火自.焚!

連串異樣的事端吓呆了長老!而在場這些紛紛燥燥的衆數成員還是那等丢了魂的發狂發瘋不見止息。

反常之事必有構成反常的那一個最根本的因素!長老中一個年逾古稀的位階較高的管事長老最先反應過來,向身旁其餘幾個使了眼色,擡手一指被冷落經久的殊兒:“這女子不祥,這女子定是妖魔!”聲息一出,幻似寒冰的凜冽刺人,他複把牙關咬得切切,甫地一狠又壓着聲線忿忿然道,“她惹得我丐幫一衆成員發癫泛狂,又害死了我們的幫主!再多耽擱一刻就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麽樣的枝節!快,把她投火……投火!”

第十五回 祭壇妖物(2)

一語驚醒夢中人!難得幾個頭腦還算清明的長老這才甫地有所反應……

卻說殊兒也早看得呆了雙目,無聲無息甚至頭腦下意識麻木放空了好一陣子!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但她到底是人不是仙也不是妖吶,見之忘俗興許可以,但決計不存在見之要命的大神通!橫豎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能惹出這麽大的波動來?

有道是看殺衛玠,那自己這又算是些什麽?

粗壯的侍從不知自哪裏得了誰的一聲令,在殊兒尚沒能把境況梳理明白時,已一擁而上狠狠的鉗制住了她!

這才驟地意識到了逼仄游離在身邊的重重危險,殊兒最先一驚,旋即飛快的轉動頭腦将計就計的高聲叱言道:“我告訴你們,你們幫主投火乃是因為火神殿下發怒了!他氣你們居然用這等荒蠻的禮儀來借着他的名義害死一條又一條無辜的性命,所以他給你們帶來了報應!”因急迫而這話句吐得恍如連珠炮,“惡業害身譬如火,你們還不住手!”殊兒銀牙咬得已經“瑟瑟”發響,口裏強自撐着這麽一席頗為硬氣的話,額頭卻已經泛起一陣溫潮,周身又急又怕已被做弄的香汗如雨。

不曾片刻消停過的人流之中嘈雜更勝,那些專作護院之用的半乞丐半侍衛的漢子們已經漸漸不支、阻攔不住,人流裏已有少數沖破固守向着殊兒疾跑過來。

這場面看得殊兒一陣心驚肉跳!惝恍裏忽地生出這麽一個念頭,似乎自己哪怕是被投了火祭了天,也比留在這裏眼看一群發了狂的乞丐朝自己齊刷刷奔過來的好!

那主事長老見勢不妙,甫地揚聲又補一嗓:“快把她扔進火裏!把她扔進火裏去——”

籠于頭頂的彌深陰霾從未散去,兀一聽得這話,殊兒總算是明白了……企圖用言語來與這群乞丐溝通并産生刺激、使他們妥協讓步那是相當不可能的!

鉗制住她的侍衛得了命後力度忽地大得驚人,殊兒一顆心跳成了擂鼓,她只覺自己的身子已經呈半懸浮狀态了!心知身邊這夥人要把她整個人擡起來往火海裏扔!

求生的本能充斥滿了殊兒的腦海,這一瞬間她什麽也顧不得去想,眼疾手快的撈起旁邊一根木頭廊柱死死抱着不松手!

知道這是垂死之前的最後一絲無謂掙紮,但人有時候總會有着一種求生的執念,這是本能,譬如“好死不如賴活着”也是這麽得來的。

耳畔铮有一疊聲十分凄厲的慘叫劃破層疊人流!

殊兒尚未反應過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已在當空滑過一道甚是優美的圓狀弧度,并着一蓬噴薄而出的紅色雲霧,如一發不甘又勢不可擋的強弩之末,“砰”地一聲又并着“嘩啦”一聲滾落在了殊兒面前!咫尺相對!

頭顱未阖的一雙眼睛直勾勾與殊兒對視,腥紅鮮血并着腦漿瞬間蹦起,血污濺了她一身!

這等視覺感官實在太過于刺激……明顯已超出了一個玲珑女子的承受範圍!

殊兒一呆之後失驚大叫,卻于同時腰身一暖,似乎被人圈攬進了一個懷抱。

第十六回 大典救美

突兀的舉止帶起了劇烈的力道,至使殊兒一個身子并着側頰緊密的磕貼在這懷抱的前胸。豔麗的唇紅猝不及防的蹭上了他土黃色有些褴褛的衣袂前襟,在那裏留下一小片十分顯眼的唇紅印痕。

而殊兒半蒙頭的那一方紅紗也随着左右的蕩漾而驟然飄落,帶着仿佛丢盔棄甲的狼狽,驚魂未定時殊兒慌亂的一擡軟眸,甫地撞見了帛逸這張眉峰微蹙的臉。

帛逸在自打從那被困了身的屋室敲破窗子逃出去後,就敲暈了個乞丐換了他的衣服,然後七拐八拐的繞了幾個彎子,見有三三兩兩的人一路往後院也不知道是前院的方向走,他就也混在這漸聚而成的人流裏跟着一并走,果然來到了舉辦祭天大典的這片空地,也果然見到了殊兒。

只是這般情勢明顯出乎帛逸意料,而在這聚首一處的乞丐們失了心般一通騷亂之前,他冷不丁看到一只似幻似真、若虛若實的通體銀燦的白兔!

這白兔以靈巧的身子、以及十分敏捷的身手在這人流中間蹦蹦跳跳、煞是歡脫的蹿跑了一圈。在經過帛逸身邊時,驟地止了奔行不斷的足步,豎起身子踮起後蹄,将兩個前蹄蜷曲起來,揚着一張毛絨絨的面孔,目光深邃的看着他。

這兔子分明是精靈可愛的,但這種似乎能看穿人靈魂的泛着幽幽紅光的目色,還是把帛逸做弄的周身十分沒防備的打了個激靈……不過那兔子似乎是沒有什麽惡意,又似乎只是從眼前這樣的眉這樣的眼中把一個做了異形怪相打扮、卻分明是熟人的人給認出來。不多時那兔子就錯開了落在帛逸身上的目光,伏下身子繼續它奔走跳躍兜圈子的游戲。

那時帛逸只是略舒緩下一口不知何時提起在胸的氣,後面見了丐幫衆人一通反常情态後,忽地有一種十分強烈又十分荒唐的下意識……這一切會不會同那突然出現在人流中間的詭異兔子有關?

但情勢不容他深想這些,橫豎他自己是沒瘋魔的,他只要保證能安然救下殊兒就足矣了!

……

帛逸铮地把懷抱又一收緊,抱着殊兒使輕功縱身飛上了燃着熊熊烈焰的祭臺,這個點位十分微妙,剛好可以把下面這一幹人的一舉一動并着水晶柱的折射盡收在眼底裏。

帛逸就以這居高臨下的姿态睥睨着臺下一衆,右手裏握着的青鋒寒光劍尚在淋漓滴血。

一來二去時,殊兒也已極快的反應了過來,心知是帛逸方才自一個高點縱身躍下,削掉了幾個乞丐的頭,在人流中尋出一個易攻的點位,順着那個突破口半路殺過來的……只是他确實是突破重圍與她并肩一處了,這重重人流個個不善,一會子卻又要如何費一番心思和力氣的才能安全抽身出去?

“火神好像換了口味,看膩了美女好起了男色。”帛逸把頭向着殊兒那邊一側,勾唇挂了一個戲谑的微笑,“諸位英雄你們看我如何?”頗為譏诮挑釁的口氣。

他原想探出丐幫窩點之後便回京帶兵前來圍剿,但情勢緊迫,當下是半分都讨不到便宜,他不得不及時出手救下殊兒!

況且那幫主方才已經投火***,不知是着了什麽妖道。這個地方委實不祥,還是先行離開方為上策。丐幫沒了幫主一時之間必定群龍無首……哦不對,是群蠅無首,權且回了帝都趁此時機連窩端掉!

說也奇怪,在帛逸方才一通厮殺的那個當口,先前原本迷迷瞪瞪恍若失心的乞丐們,忽然一下又重歸了清明!一時間如是迷迷瞪瞪的分不清當下這是什麽情況。

甫一聽帛逸如此挑釁,幾位沒着了妖道的長老頓然怒火中燒,另一個位階高些的擡手對帛逸一指:“我呸!”旋而皺眉、聲色愈凜,“你是誰?膽敢大鬧我丐幫祭天大典……別以為着了我丐幫的衣冠就是我丐幫中人!你跟這個妖女是不是一夥的!”

殊兒一顫,明白這所謂“妖女”指得必然就是自己了。

帛逸兀地一陣仰天大笑,邊擡指把額頭垂下的一縷碎發往後拂過去:“我這大好男兒還當真不是你們丐幫裏的大好男兒。不過這位仙女姐姐……”轉目往殊兒身上掃了一眼,繼續皮笑肉不笑的對那長老微颔首,“和在下倒确實是有脫不開的關系。我是他相公!”

“咳——”此言一出,殊兒登地被嗆得有些喘不過氣。

帛逸仍頗為自顧自的優哉游哉挑眉戲谑:“沒看見我前襟上有我家娘子的口紅印子麽!”

殊兒驟又一撼,下意識側目嗔他,玉手登地推搡了他一把,卻反被他笑吟吟握住扯到了懷裏。

那長老吃不得帛逸這吊兒郎當的一套,凜冽着寒如冰封的語氣不依不饒直刺刺繼續:“少在這裏離弦走板兒油腔滑調,你到底是誰!”

帛逸甫一運緊了手上握劍的力道,兀地冷言揚聲:“我是你大爺!”旋而把殊兒往身後一護,背着殊兒,足髁輕點、躍下祭臺揮劍沖殺過去。

第十七回 生死難知(1)

帛逸顯然是在強撐着不着邊兒的淩厲氣場以資拼殺、以資從陣勢上壓過敵方一重。這衆數的丐幫成員來自各個不同的城池,卻全都有着極是可以稱道的一技之長,身手招式亦是各不相同,但共同之處是個個都很厲害!

且不說這個,單是這堪堪上千號會武功的人一起圍攻,只這一點就夠帛逸不自信的了!若不是方才情況十分緊急迫切,若不是為了救下殊兒撫平這自己造下的孽,說實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就這般的貿貿然現身拼殺。

這不是在殺人,這是在找着被人殺!不過若是抱着“殺一個平了,殺兩個賺了”這樣的信念,那帛逸跟殊兒也就還委實不算太虧……

如此,意料之中的事情,寒光劍游龍走鳳血汗齊飛,帛逸一邊奮力拼殺一邊掩護殊兒。敵方數目衆多,他根本就沒有去思去忖自哪一條路可以極快突出重圍、使哪一招哪一式可以有些微勝算的時間。一開始還勉強能做到從容些,到了後面兒便也只有勉力招架的份兒了!全身上下那一襲褴褛的乞丐衣袍顯得更加破爛如鬥,并有多處已被血跡濡染浸污。有旁人的血,也有帛逸自己的。

殊兒亦是在這場渾噩不堪的厮殺亂戰裏光榮挂彩,又因深深淺淺的傷口太多,反倒分不清是哪一處在疼了!她被帛逸護在身後,跟着他轉身偏身俯身躍身的,有如蹦蹦跳跳的走兔靈猴,模樣很是滑稽不說,一身骨骼都快散架了!如此與這麽一份分外難受的骨骼錯位相比起來,身上那些無法數清的刀傷劍傷反倒不重要了……但重要的是,殊兒明白,帛逸此刻怕是比自己傷得更加厲害。

“小心!”

正恍惚神智,兀聽帛逸一聲高喝。殊兒回神失驚,尚未完全解過意來已見一把青鋒劍直勾勾沖自己一路刺過!在同時卻是一陣皮肉撕裂的蕭音,很是清晰刺耳……殊兒自己并沒有被這一劍中傷,帛逸右臂十分決絕的順勢一護,那把流光泛霜的利刃就這麽直刺刺的洞穿了帛逸的右臂!

“不要——”殊兒的心驟然被拽得生疼!眼見如潮的鮮血自他破碎的皮肉裏狀如湧泉般噴薄而出,她铮一下頓覺頭腦蕭音不斷、哄鳴難歇。

帛逸微定,死死一蹙眉宇後,使內力逼出這柄嵌入皮肉直勾勾洞穿過去的寒光劍,反手解決掉了那個行刺殊兒的乞丐。

未停的血柱在這一刻勢頭愈漲!只在瞬息就染紅了帛逸的衣袂,還有殊兒的衣袂。偏生帛逸還要不住格擋厮殺,一刻也難得着稍息與平複。

這一刻殊兒不知自己心底下翻湧出的都是些什麽樣的別樣情愫,她只知道自己很痛苦很心疼,心如刀絞的感覺她在這個世界上癡長到第一十六個年頭,似乎還是頭遭這麽真真切切的領受!

當然,她不是神仙,不能洞穿時局與世事,此時的殊兒尚且無法知道就在這日後不長不短的幾個年頭裏,眼前這個護着自己奮力拼命的沖殺格鬥的男人,帶給自己的心如刀絞,眼下這一點兒與之相比簡直就是鳳毛麟角……

“不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了,他們要的是我!把我留下,要他們放你走!”眼見帛逸節節敗退漸漸不敵,殊兒铮地閃過一念,揚起這高利的一嗓子。

第十七回 生死難知(2)

這個時候他二人都身受重傷,帛逸他在跟蹤乞丐一路過來的時候那是委實小觑了丐幫的實力、更小觑了濟濟一堂彙聚一處的衆數英才……時今殊兒身上這一些小傷就已令她昏昏然好幾次都險些兩眼一黑的昏厥過去,是顫動的頻率不斷刺激着她的神經才做了強持,那麽比她傷得還要重上許多的帛逸呢?他方才執劍的右臂又被一劍洞穿,如注血流還在噴湧,他有多少血可以流啊!

“胡說八道!”厮殺裏的帛逸兀聽殊兒一句,突然發着狠發着狂的追着一個乞丐一劍劍死死的刺下去,“姑娘是委實小觑在下,我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叫一個女人保護!”

“我……”殊兒才欲發話就覺身子十分劇烈的一颠簸,知道是帛逸故意的。她便很識時務的緘默。

又聽帛逸忙裏偷閑強持笑語緩聲道:“我自幼跟着父親見過許多大世面,丐幫這等小兒科的玩意兒委實難不倒我……你可能不知道。”他歇一口氣,“我有個暗衛名喚忻冬,她那一身劍術就是我教的……雖然吧,不是很了得,但她與我配合起來還是相當有默契。她……若在這裏,再比這多十倍的乞丐都不是我們的對手!”

帛逸委實是吹大話了,且這大話吹得無涯無沿兒不着邊際。不過殊兒在聽到“忻冬”兩個字時就已經愣怔了一下,腦海中靈光一閃的閃過了在二皇子府裏做侍衛的五妹。

就這時又是一陣血霧交織,劇烈的腥臭味兒刺激着殊兒,又加之一身數不清的大小傷口,她突然頭似濯鉛般的一暈!

明白自己就要昏迷過去了,也不知道這一遭昏迷之後還會不會有機會醒轉過來……又一陣身體懸空,她知道自己被帛逸抱着使輕功飛了起來。也分明能感覺到自帛逸身體上下傳來的那一脈脈不住的瑟瑟顫抖。只怕這一陣飛行,他是用盡了所以的力氣吧!

沒能持續多久,二人就驟然一下沖着地表沖栽下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殊兒并着帛逸“咕嚕嚕”滾到了海邊,濕潮的海風夾雜些微腥氣獵獵吹鼓,方知這丐幫總部前院後院都是被海水環抱着的,這個地勢若不是混入其中、而是從外邊兒直接往裏面攻打,則委實是易守難攻。

只是眼下殊兒是無暇管顧這些了,她身體的忍耐已達極限,她再也堅持不住。

世界在她美麗的桃花眸中搖搖欲墜,陽春裏顏色鮮明的景深漸次退去了深濃顯眼的顏色,化作綽綽約約模糊迷蒙的被雨水沖洗過的油畫。眼皮沉重的似有千斤,殊兒的意識已經漸次被剝離,絲毫不受控制的緩緩然阖上了一雙眸子。

徹底陷入無邊昏厥的永夜之前,她只覺手心一涼,似被身邊滾落一處的帛逸在匆促裏塞入一顆像珍珠、又像是玉的東西。

憑借最後一絲不曾透體而出的意識,她下意識緊緊握住。爾後就徹徹底底失去了全部的只覺。

帛逸的情況亦不容樂觀的很,皺眉抿唇拼盡所有的力道死死将殊兒擁住。縱然是昏迷,縱是死……也斷不能落在丐幫這一衆人的手裏!若不陷入丐幫的囹圄還興許能有一線生機,若是陷入則注定是萬劫不複了!他明白。

眼見人群已然逼近,眼見自己周身全部的力氣在如抽絲剝繭般一點點剝離肌體。帛逸回頭望望那怒濤拍岸、狂瀾萬丈的不見底的幽幽碧海,又瞥一眼殊兒攥緊在手的珠子,牙關一咬、心下一橫,摟緊殊兒打了個滾,二人借着翻滾的力道沖栽進了無涯無際、冰冷刺骨的海水裏。

浩浩蕩蕩的海天一色襯托着兩個緊密相擁的身形,瞬間就明白了人究竟有多麽渺小……波濤不歇、浪頭脈脈,只是一浮,很快被吞沒無跡。

第十八回 荒島遇獸(1)

一陣骨骼錯位又加之冰冷生寒的、十分強烈的不适感喚回了殊兒的神智。

她的頭腦很是渾噩空白,只記得自個臨昏迷前被帛逸往手心裏塞入了一顆類似夜明珠的東西,之後滾入海裏時也尚且于昏昏沉沉中微有醒轉,被嗆入了好幾口腥鹹的海水,之後就完完全全的昏厥過去了,什麽也不知道。包括自己時今這是在哪裏。

殊兒恍惚了一下,這一恍惚中便有十分鑽心的疼痛如撕裂肢體一般如潮而至。方才分明是麻木無感了,但随着意識的恢複,疼痛感便漸趨強烈,這委實是一件令人極為神傷的事情了!

寸寸肌膚像被野獸的利爪撕扯捕食,這一陣一陣的疼痛感絲毫也尋不到緩解的法門……殊兒的眉頭糾葛的愈發隐秘,以此來對這疼痛作為壓制。同時把似已有些浮腫的眼皮撐着睜開,入在眼裏的是一大片白刺刺的亮!

她被這亮光刺激的慌忙重又閉目,旋即重又一點點的小心睜開,待雙眸足以适應這樣的光影之後,方四處環顧。

周圍是一大片黃褐色的細沙灘,再前一些就是一望無際的無涯碧海……因為身子已經不受控的動彈不得,她支使不動僵硬的脖頸,也無法略略的把身子坐起一些,故而看不到後方是一些什麽樣的景致。

不過随着一念兜轉,殊兒旋即明白,自己應該是被海浪沖到了一處荒島。

全身上下深淺傷口無法細數,又滾入海裏、不知泡了幾天沉浮了幾天後被沖上荒島,然後又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時今居然還能睜開眼睛重見光明?殊兒在心底下微一哂笑,不禁開始着實佩服自己這頑強不息的生命力!

另一個念頭旋而接踵,自己是活了過來,但是帛逸呢?帛逸在哪裏!慌亂中轉目往四下去瞧,殊兒并沒有在目所能及的視線裏看到絲毫帛逸的影子,想必兩人是失散了!

她嘆口氣,十分苦惱的蹙起眉頭,周身上下越來越清晰的疼痛至使她忍耐的十分辛苦;疼痛每加重一分,心底下那股哀涼的絕望也就跟着加重一分。殊兒十分明白,照着自己眼下這等的境況和情勢發展下去,縱然是清醒了過來也仍然還是會死的。傷成這樣還不能動彈,加之又被冰冷的海水浸泡的周身似乎都結了薄冰,縱然這身子骨能拼着一口氣堅持着不死,終到了頭也得凍死餓死渴死!如此倒還真不如在先前昏迷時就睡過去再也不醒來,好過時今還得受這樣螞蟻啃噬、小刀淩遲的垂死痛苦!真是做弄的很吶!

殊兒再一次試着牽動唇兮,堪堪扯了個笑容。又忽覺右手心一陣一陣的沁涼之感回旋漫溯。忽而好奇,又甫一想到自己在昏迷之前,帛逸似乎塞給了自己一顆夜明珠……她兀生一種後知後覺的宿命感,又很奇怪于這種感覺,誠然不知這樣的宿命感為何會應運而生。只是突然就十分篤定的認定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自己之所以沒有死去,全在于這顆被帛逸在千鈞一發之際塞入手心的夜明珠!

第十八回 荒島遇獸(2)

又這時,忽有一種起于心底的發瘆向着殊兒侵襲過來,由細膩而漸漸變得強烈的虧空延順精氣脈絡直逼她頭頂的天靈骨。

人總是有一種很沒有道理的潛能,就是總也能夠在遇到危險之前最先有一種下意識的感知……殊兒糾葛的眉彎愈發往裏收束了些,在這一股不祥的驅使之下又生六神無主。

與此同時,身畔原本陰潮的空氣似乎變得有些緊密……暗道一聲不好!殊兒猝把那因避強光而微微睜着的眸子陡然睜大,灼人的刺痛感在這一瞬做弄的她幾近昏死過去!然而她終究是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因為一只斑斓大虎正就舒展四肢悠悠然一步步向着她逼壓過來!這般緊迫的情勢刺激着她周身上下裏的每一根神經,怎麽容許她昏死!

百般恐懼與不祥在這一刻非止一端的襲來身上,殊兒這身體雖然動不了,但還是明顯能夠感覺到這副軀殼在上上下下不斷的發顫發抖!又或許是她的一顆心在發顫打抖。

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分布在浩瀚大海之間的一個個荒蕪小島上,居然還會有這般兇悍威凜的斑點猛虎!那是不是除了老虎之外也還生長着其餘野獸?念及此,她禁不住周身上下又打一陣顫抖,是的,這次是真切的可以看到可以感覺到的顫抖……就是被這樣漸趨籠罩在頭頂的恐怖和絕望刺激的,殊兒原本折了骨脫了臼的身體居然能不自覺的發抖!

這真是……

殊兒這一雙暴露在強光下的軟眸在這一刻已經被刺的灼的溢出血來,但她還是努力睜得很大很大,絲毫都不敢閉合。她在用這雙眼睛死死的盯着一步步向她逼近、圍着她慢慢兜轉繞圈的猛虎,雖然知道這樣也是無濟于事,但還是被做弄的不敢松懈紋絲毫厘。

這老虎雖體格彪悍,但及近一看其實就是空長了一副如此大的骨架子,身上已基本是皮包骨頭沒什麽肉的樣子,可見是已餓了好一段時間。

但這一人一虎就這樣僵持着過去了大抵有一炷香的時辰,這只老虎不斷縮小着兜圈子的範圍,卻始終都不敢當真撲上來。

最後的最後就連殊兒自己都覺得有些不耐煩,心道她自己若是這麽只餓極了的老虎,突然在海邊兒撿到這麽個還有着氣息的再新鮮不過的獵物,早撲上去一口氣一陣狼吞虎咽的啃到連骨頭都不剩了!而眼前這只空長了一副身板兒的老虎卻似是在忌憚着什麽,故而遲遲不敢妄動、更只能眼饞而不敢當真下嘴,卻偏生又不舍得就此棄了獵物而去,可真夠糾結的!

怎麽的,還怕她這一個連動一下都成問題的弱女子身上有毒、把它毒死?似這般瞻前顧後過分謹慎,也活該它一堂堂百獸之王餓成這麽副羞于見人的皮包骨頭模樣!

殊兒在心底下恨得咬牙切齒,其實這老虎若是把她一口吞了她也誠然是心存感謝的,至少化為伥鬼後不用再忍受周身上下這等幾近窒息的疼痛折磨,也不用再被眼前這看似彪悍的猛虎變相折磨的身心俱悴了!

第十九回 靈珠救命

奈何這一人一虎委實是不太好溝通的,殊兒心底裏的那些嘀咕、唇齒間十分無力的碎碎念老虎自然不會明白。

又這麽僵持着不知過了多久,已由刺眼灼人的白晝轉為了無星無辰的無邊永夜。

冰冷的海風簌簌吹刮在殊兒面上、身上,加之漲潮而來的浪濤已将她半個身子重又沒進了刺骨的海水裏,不知什麽時候一個大浪卷來便會把她再一次拉入死亡的煉獄。不過眼前拉與不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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