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七日海洋館.7

及川月見說自己不會游泳, 夏油傑只好帶着她游過海豚池。兩人爬上岸,夏油傑先擰幹自己的滴水的衣服,及川月見也有樣學樣, 把自己的裙子卷起來擰幹一部分。

夏油傑回頭看了眼對岸的怪物, 他本來以為那種怪物如果下水說不定會速度暴漲, 但那些怪物卻并沒有下水追上來, 只是在海豚池旁邊焦急的打轉。隔着海豚池大約四五米左右的距離,怪物渾濁的灰白色眼瞳死死盯着及川月見和夏油傑,嘴巴裏不斷滴落口涎, 在大理石地板上彙成一灘, 折射出亮晶晶的反射光。

夏油傑覺得這些怪物似乎和海底世界通道裏殺害警官們的怪物不太一樣。但當時有護目鏡和鋼化玻璃的雙重阻隔, 他其實也并沒有看清楚外面怪物的真實模樣。

“它們好像不敢下水。”

及川月見也發現了怪物的異常,略顯興奮:“有海豚池隔着,它們暫時沒辦法追上來。”

夏油傑并沒有她那麽樂觀,随意敷衍了一句:“大概吧。”

他擡頭目測了一下假山的高度, 道:“我先抱你上去, 你踩在上面應該夠得到通風口。”

及川月見也擡頭,打量通風口和假山之間的距離:“夠得到。不過這個怎麽辦?我們沒辦法分頭行動唉。”

她舉起手臂, 因為手铐的緣故, 夏油傑的手臂也被她舉起來,在空中晃了晃。濕透的警服貼在小臂上, 被空調風一吹, 細密的雞皮疙瘩立刻冒了出來——夏油傑略微彎腰, 手臂繞過及川月見大腿處:“你別摔了就行。”

他單手便将及川月見抱了起來,及川月見手忙腳亂的想要找個地方扶着, 慌亂中失手抓住了夏油傑的丸子頭。

在剛才跑路的過程中本來就已經有些松散的丸子頭, 被及川月見一抓徹底散開。黑色碎發順着顴骨落下陰影, 夏油傑擡眸,額角青筋跳了跳:“及川小姐,襲警,第二次了。”

及川月見連忙舉起兩只手,小聲:“無心的,無心的,我發誓。”

被夏油傑抱起來後,她眼前視線便拔高了許多。有了足夠的‘底座’,及川月見便能輕松爬上假山。但因為手腕和夏油傑拷在一起了,她擔心自己會不會爬兩步就被扯下來——

結果爬了兩步之後,及川月見很快就發現之前那種想法完全是自己多慮了。她往上爬,而夏油傑只需要把手臂擡高,就能輕松追上她的進度。

低頭看了眼夏油警官烏黑的發頂,及川月見心裏郁悶。

等到及川月見爬上去,夏油傑才單手攀着假山輕松跳了上來;真的是跳,及川月見感覺夏油傑只是動了下腰腹的力量,一下子就從地面竄到上面來了。

她迷惑的看看距離有兩米左右的地面,又轉頭看向夏油傑:……這就上來了?

夏油傑擡手拆開通風管入口,道:“我先進去還是你先進去?”

及川月見:“……你先吧。”

夏油傑沒有意見,先弓腰爬了進去。他的體型要塞進通風管道裏相當勉強,剛進去就蹭了一身的灰塵,還差點卡住。

艱難的往前移動了一會兒,夏油傑就感覺自己已經爬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爬到了盡頭,夏油傑伸手一推通風口的防護網,發現推不動。

他正要貼上去研究一下時,忽然脊背上被柔軟的戳了下;濕漉漉的警服緊貼在脊背上,那一下恰好戳到他脊柱關節連接的地方。

夏油傑一個激靈,頭發都麻了。

他摸索防護網的動作一頓:“……怎麽了?”

及川月見的聲音小小的從後面傳過來:“怎麽不走了?”

夏油傑:“爬到盡頭了,我在研究這個防護網怎麽打開。”

及川月見恍然大悟:“哦哦,這樣啊。”

夏油傑:“……”

她是故意的嗎?

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吸進一大口灰塵。夏油傑被嗆到,揉了揉發癢的鼻子,繼續俯身研究通風口的防護網。

防護網是從外面扣住的,但并不是說從裏面就無法打開了。夏油傑稍微用力,兩手扣住防護網邊緣往外推。

随着金屬曲折的聲音,防護網被夏油傑強行掰斷推了出去。但是等到夏油傑想往外爬時,他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他被卡住了。

因為被拆開的防護網有一部分是被夏油傑暴力掰斷的,所以有部分鐵絲還殘留在邊緣。如果他要強行爬出去,衣服肯定會被刮破。

這時,夏油傑身後又傳來及川月見小聲的詢問:“夏油警官,你卡住了嗎?”

夏油傑:“……沒有,我在想怎麽落地。”

他極力将那些支棱出來的鐵絲壓彎,然後小心翼翼的吸氣,縮小身形從通風口鑽出去。因為手腕還和及川月見拷在一起,所以夏油傑的動作相當扭曲,幾乎可以說是接近于困難的瑜伽動作了。

別看他體型龐大,但柔韌性卻也出乎意料的好,居然真的靠着這麽扭曲的姿勢從通風口爬了出去。

落地後夏油傑的一只胳膊還要保持被吊起的狀态,他擡頭向及川月見伸出雙臂:“你下來吧,我接着你。”

及川月見也從裏面鑽了出來。不同于夏油傑的吃力,她輕輕松松的一彎腰就爬了出來,扶着夏油傑的胳膊往下跳,撞進他懷裏。

兩人剛爬完通風口,身上混雜了灰和水,有股奇怪的味道。及川月見鼻子撞到夏油傑胸口,立刻捂住酸痛的鼻尖往後退,然後擡頭看向通風口:“要不要再把它封起來?萬一有怪物順着通風口爬過來了呢?”

夏油傑覺得及川月見的擔憂不無道理,便撿起地上被自己蹂躏過的防護網,強行又将它卡了回去。雖然防護效果肯定不如原本的好,但聊勝于無,至少如果怪物真的選擇從這爬過來,還能拖延幾秒鐘。

休息室裏空無一人,空調已經關閉,空氣悶熱。

夏油傑落地後感到口渴,環顧四周卻并沒有找到能喝的水。這時衣角被扯動,他垂眸看見及川月見可憐巴巴的望着他:“夏油警官,我渴。”

她的臉頰上不知道從哪蹭到的灰,髒兮兮的幾塊黏在臉頰上,頭發也濕漉漉亂糟糟的。說來奇怪,這樣狼狽的模樣放在及川月見身上,只讓人下意識的憐惜于她,卻完全不會讓人覺得嫌惡。

即使是夏油傑這樣被及川月見殺過一周目的人,也覺得髒兮兮和自己拷在一起的少女可憐得讓他想要救助對方。

這樣奇怪的念頭一旦冒出來就無法遏制,更何況夏油傑自己也确實有點口渴。

他道:“鱷魚館附近有茶水間,我們可以去那裏打點水喝。”

兩人離開休息室,進入鱷魚館。剛推開休息室大門的瞬間,過低的空調溫度撲面而來,及川月見抱着自己胳膊打了個噴嚏。

因為手铐的緣故,夏油傑的手也被她扯過去,手指觸碰到少女手背。

及川月見的手背溫度很高,甚至已經到了有點燙人的程度。夏油傑心生懷疑,擡手摸了摸及川月見的額頭,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額頭。

突然被摸額頭的及川月見一臉茫然:“夏油警官?”

夏油傑恍惚了一瞬:“……你是不是發燒了?”

及川月見的額頭明顯溫度要比他高上許多,正常人類的體溫絕對不會到這種略微燙手的地步。

她茫然,也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我不知道……摸着感覺都一樣……我能摸摸你的額頭嗎?”

夏油傑彎腰,把額頭湊到及川月見面前。少女擡起手,滾燙的手掌心抵着夏油傑額頭。

他的額頭溫度是略微有點涼的,帶着海豚池裏偏低的水溫。

及川月見:“好像是發燒了——好奇怪,我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夏油傑皺眉:“會頭痛嗎?”

及川月見搖頭。

夏油傑:“會覺得身上忽冷忽熱嗎?”

及川月見繼續搖頭。

夏油傑:“那你有覺得身上哪裏不舒服嗎?”

及川月見捏了捏自己濕透的袖子,嘟囔:“哪種不舒服?我現在渾身都不舒服,再不烘幹身上我可能會更不舒服。”

夏油傑:“……”

行吧,看來應該不是發燒。

鱷魚館裏空蕩蕩的,地面留有交錯的亮晶晶的拖行水跡。

中間原本用來隔開鱷魚沼澤的特殊玻璃破開一個大洞,鱷魚沼澤裏的草木全都亂七八糟的東倒西歪着,帶有明顯被各種重物壓過的痕跡。而鱷魚館地面上拖行的水跡,源頭則全部來自于鱷魚沼澤。

夏油傑警惕的走在了及川月見前面,靠近鱷魚沼澤:特殊玻璃上破開的洞口非常大,能同時容納四五個人通過。防護欄四周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可見特殊玻璃應該是被某種不明生物從裏面暴力破開的。

他扶着欄杆欲要下去查看,及川月見連忙一擡胳膊,借用手铐拽住夏油傑:“你不會要下去吧?”

夏油傑指了指地面上拖行的水跡:“那些怪物很有可能是從鱷魚沼澤裏面爬出來的。”

“你看鱷魚沼澤外表也就那麽一點大,不可能藏着這麽多的怪物而絲毫不讓人察覺。裏面肯定還有另外一個隐藏空間,說不定怪物誕生的秘密就在裏面。”

及川月見面露猶豫之色。她糾結的垂眸,低語:“萬一裏面還有沒爬出來的怪物呢?夏油警官,不是所有的怪物都像海豚館裏面的那些一樣速度緩慢。”

“現在趁着水底世界和海豚館裏的怪物還沒有追上來,我們還有機會逃離水族館——鱷魚館是距離出口最近的參觀館!”

夏油傑站在欄杆處,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及川月見說完那番話後并未與夏油傑對視,她低垂眼睫看着連接兩人手腕的手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當她低垂眼睫時,長而密的眼睫毛投下陰影,為蜜色瞳孔刷上一層陰影。

夏油傑反手握住手铐,微涼的指尖觸及她手背:“如果我們現在就離開,那麽我們還有機會知道水族館的真相嗎?”

屏幕上擡眸望過來的青年輕聲詢問,淩亂潮濕的黑色長發散亂,眼眸狹長,眸光幽暗。

濕透了的警服貼在他身上,勾畫出寬肩窄腰的完美身材。即使背景是恐怖破敗的鱷魚館,也擋不住紙片人身上蠱惑脆弱的美感。

及川月見忍不住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嘶——這個聲優有點東西,耳朵麻了。”

“可惡啊,制服黑長發什麽的完全是我的審美,這個nc故意的吧?長成這樣來勾引我!”

右鍵存下這張卡面,将圖片和之前存的白發貓耳少年放進同一個文件夾,她懶洋洋的往後挪,整個人陷進柔軟的綿軟靠背裏。剛躺下不到一秒,及川月見又因為劇烈的咳嗽而不得不爬起來,捂住自己喉嚨。

咳嗽到後面已經完全變了聲調,她手一軟,游戲手柄從掌心掉下去。

嬌小的身體蜷縮成一團,及川月見好不容易從劇烈咳嗽的短暫缺氧中緩過勁來,嘴巴裏嘗到熟悉的,血液的腥甜味。

她按着自己劇烈起伏的心髒處,翻了個身,手背不小心壓到游戲手柄上。不知道按到了那個按鍵,大屏幕上的卡面變化,劇情繼續前進。

及川月見側過頭,半張臉靠着柔軟的地毯,淺杏色長發在地面毫無章法的鋪開。

更多的鎖鏈從陰影處垂下來,悄無聲息繞過少女心髒和手腕腳腕。巨大的黑影依戀的蜷縮在她肩頭頸窩,散發出不詳可怕的執念。

而及川月見完全看不見這龐大的執念化身。

等到劇烈不正常的心跳逐漸趨于平靜,及川月見若無其事的爬起來繼續游戲,表情冷淡厭倦。

她身後的龐大黑影搖晃着蔓延,逐漸填滿整個房間。

及川月見舔了舔唇,幹裂的唇瓣逐漸有血絲浮現。

她道:“真相的代價可能就是死亡,即使如此你也非要知道它不可嗎?”

夏油傑看了眼連接兩人手腕的手铐。忽然,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鑰匙:“這是手铐的鑰匙,如果你想要離開這裏,我立刻就打開手铐,我們就此分道揚镳。”

“我會一直把你送出水族館,再返回這裏。”

及川月見震驚的睜大了眼睛:“你不是把鑰匙扔了嗎?!”

夏油傑無辜:“我也沒說備用鑰匙不在我身上啊。”

及川月見:“……”

兩人面面相觑,及川月見一把搶過鑰匙,狐疑的盯着夏油傑:“警官你身上應該掏不出第三把鑰匙了吧?”

夏油傑攤開手:“我出門的時候也不可能無緣無故在自己身上放兩把備用鑰匙。”

及川月見看看自己手裏的鑰匙,又看了看夏油傑。她把鑰匙放進自己口袋裏:“行吧,我勉強相信你。”

“夏油警官,真相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夏油傑真摯的看着她:“真相對我來說很重要,即使盡頭是死亡,我也想去看看。”

身份确實是假的,但在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夏油傑的想法是真的。

他是個心思更細致也更習慣于胡思亂想的人,自然想過這款觸覺過于真實的游戲劇情如果發生在現實裏自己會怎麽做。

夏油傑會怎麽做呢?

不是夏油警官,是咒術師夏油傑——他會怎麽做呢?

或許一開始他就不會回到員工休息室。咒術師夏油傑會冒着危險打開海底通道的大門,門後面是死亡還是瘋狂,都不能阻止他去救人。

因為他是強者,他會保護身為‘弱者’的普通人。

咒術師的盡頭,本身不就是死亡和瘋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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