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危險的世界

水庫裏的水異常冰冷。為了以防萬一, 夏油傑提前召喚出了咒靈——當然,他原本也可以讓咒靈代替自己下去,但是考慮到咒靈的智商普遍低于幼兒平均水平, 在不确定水底有什麽東西的情況下, 夏油傑覺得最好還是自己下去。

這裏的環境和游戲建模過于相似了,相似到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那個散發着漂亮光芒的咒靈被夏油傑留在岸上,給及川月見和兩個小孩照明。及川月見拿出那兩枚骰子,陷入了沉思。

骰子是從游戲帶到現實的——說明游戲本身可能只是一個媒介, 它所謂的‘游戲環境’未必就是真正的游戲虛拟環境, 而極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地方。

但是除了神降村之外,另外兩個游戲副本的名字都被模糊了, 就算要找大概也無從找起。為什麽唯獨神降村是有名字的?神降村……

平板已經壞掉了,及川月見沒辦法現在重看五條悟的游戲錄屏。但她記得五條悟在‘天文學社’的副本中曾經撿到過不知名某人樓下的牛皮封面日記本。

和她在神降村蘑菇人nc房間裏拿到的日記本外觀一樣, 同樣沒有留下署名,連筆記都很接近。難道是同一個人寫的日記?日記停止的時間是2017年,日記裏的‘她’于2016年死亡——而現在是2007年。

中間整整差了十年。

及川月見捏着骰子, 目光轉向那兩名女孩。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個人互相倚靠着縮在咒靈旁邊, 比起長相奇怪的咒靈, 她們似乎更畏懼及川月見。

及川月見在她們面前蹲下來, 語氣柔和:“你們認識剛才那個下水的哥哥嗎?”

兩人畏畏縮縮的搖頭。

及川月見:“那你們知道他為什麽殺掉了村子裏的其他人嗎?”

兩個人還是搖頭。菜菜子在搖完頭後, 忽然低聲開口:“但是他們本來就該死。他們把我和美美子關起來, 不給我們飯吃, 還欺負我們。”

小孩子的世界總是簡單的過分, 好人和壞人都有清晰的劃分。對于菜菜子和美美子而言,整個村莊沒有一個人是好人, 都是惡人。

而殺掉了惡人的夏油傑, 才是最大的好人。

及川月見沒有試圖和她們講道理。講道理是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而且和小孩子講道理是沒有用的。

“那你們能告訴我, 這個哥哥在殺光村子裏的人之前,還做了什麽嗎?”

開口的仍舊是菜菜子。她抿了抿唇,混亂的組織着語言,開口:“大哥哥殺掉了村子裏的怪物。然後村長請他吃飯,還帶他去祭壇……又帶他來看我們,說希望大哥哥把我們處理掉。”

“然後村子裏的人就都被殺了。”

及川月見:“……”

很好,故事脈絡瞬間就清晰了。啊,說起來,為什麽自己在村子裏住了小半個月,沒有見過這對姐妹呢?

旁邊的水池裏傳來細微動靜,緊接着夏油傑從水面冒出頭來。他摸了一把臉上的水,頭發濕漉漉的貼着臉頰和脖頸,眼睫也不斷地往下滴水,妨礙着他的視線。

及川月見蹲在岸邊,遞給他一張手帕。夏油傑接過,在臉上亂擦一氣。

他聞到手帕上有種很柔軟的香氣。不知道是香水還是洗滌劑的味道。

夏油傑攥着已經濕透的手帕,道:“底下有一具屍體,要撈上來嗎?”

及川月見:“撈上來。盡量不要損壞它,麻煩了——”

夏油傑沒有再下水。他已經确認了屍體位置,直接讓咒靈入水将底下的屍體撈了起來。

與其說是屍體,倒不如說是一具人體骨架。

這具骨架很幹淨,很漂亮,骨頭散發出象牙白的,玉石一樣的光澤。但是它缺少了一塊脊椎骨——對應心髒肋骨位置的那塊脊椎骨位置,是空的。

其他骨頭都被漂亮的亮晶晶的絲線仔細纏繞固定,唯獨脊椎部分突然空出一塊,便格外的顯眼。及川月見久久看着那塊缺失的脊椎骨,握緊了自己手裏的兩枚骰子。

一種無法形容的熟悉感湧上來。

2016年4月1日

她死了。

2017年4月1日

不要選擇将祭品送給神明,否則你的心髒會生病。

2016年4月2日

參加她的葬禮。

我将她做成了一枚骰子。

2017年4月2日

她又回到我的身邊了,即使死亡也不能再将她奪走。

4月1日死亡,4月2日參加葬禮?這進程是不是有點快了?4月1日……愚人節?日記的主人在4月1日作出選擇,4月2日‘她’複活了。

及川月見久久凝望着地上那具屍骨,皺眉,不自覺出聲:“這世界上,真的有能讓死人複活的方法嗎?”

她原本只是無意識的自言自語。但偏偏夏油傑聽到了,夏油傑還以為及川月見是在問自己。他一邊擰幹自己的衣服,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有啊,只要咒力足夠強大,就可以通過詛咒将死去的人強行留在人間。”

“咒術界歷史上并非沒有這樣的特例。有強大的咒術師無法接受自己愛人的死亡,而選擇詛咒她的靈魂,讓她以咒靈的方式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所以在咒術界,向來有着‘愛意越是濃烈,詛咒越是強大’這樣的說法……”

話到一半,夏油傑突然停住。他并不是個笨蛋,能被神之子承認的摯友,出色的不僅僅有實力——之前因為‘及川月見’是虛拟的游戲nc,所以大家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但如果‘及川月見’是真實存在的人呢?現在自己眼前,不就有一個及川月見嗎?

他想到了那些論壇上表白游戲nc的百萬高樓,想到近幾年漫展随處可見的‘及川月見’ser,還有無數真情實感為游戲nc氪金氪肝激情産出的玩家……

在游戲公司近乎ua一般的周邊發布和游戲細節補充中,幾乎沒有那個玩家會不對‘及川月見’産生好感。這僅僅是進入了游戲的玩家,還有大量沒有購買過游戲,但在游戲直播網站白嫖完劇情後對nc心生愛意的雲玩家也一抓一大把。

此時夏油傑仔細回憶,發現自己身邊認識的是有咒術師——幾乎都玩過這款游戲。明明這款游戲打着‘限量發售,絕不返場’的旗號,連購買游戲卡都要随即看臉。

但總結身邊的數據,似乎确實是咒術師們更容易買到,而普通人玩家則相對較少。咒術師的負面情緒并不會産生詛咒,這是共識。

但如果不是負面情緒呢?

在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确實存在‘及川月見’的情況下,所有咒術師的執念,不經意間的愛意投入,所指向的目标不再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的虛拟游戲nc,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存在的‘及川月見’時——

會發生什麽?

夏油傑垂眼,目光正和及川月見對上。及川月見艱難的咽了咽口水,然後轉頭,看着從自己醒來那一刻開始,就時時刻刻跟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特級咒靈。

那只醜陋的,對任何人都懷抱着惡意,卻無比珍愛及川月見的咒靈,此時正充滿憐意的望着地上那具屍骨。

仿佛在望着另外一個及川月見。

及川月見腦子有點發懵。

她确實知道自己身體不太好,但身體不太好和死了是兩回事吧?

日記裏的‘她’不會就是我自己吧?

“這具屍骨可能是你。”夏油傑開口,語氣出乎意料的冷靜:“你已經死了,但是有人用詛咒複活了你……不對,被詛咒複活之後你應該是咒靈的狀态,為什麽會是普通人?”

五條悟曾經用六眼看過及川月見,他得出的結論:及川月見是個貨真價實的普通人。

這點毋庸置疑,沒有人可以懷疑六眼的判斷。

及川月見把骰子放進自己外套口袋裏,苦笑:“我怎麽知道?我連自己的記憶都沒有……先把這具骸骨打包起來,我聯系萬世極樂教那邊——屍體的事情,能麻煩你保密嗎?”

夏油傑看着她:“這也算交易的一部分?”

及川月見搖頭:“不,是我的私人求助。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用幫我保守秘密。”

夏油傑:“那我接受你的求助。”

“我會幫你保密。”

當數以千計的咒術師甚至詛咒師們,他們濃烈的,或愛或恨的感情,完全指向一個死者時,會發生什麽呢?

白蘭從飛機場回到公寓,公寓門口的警戒線已經被扯掉了,但是鄰居家的大門上還貼着封條。他準備輸入密碼開門,正好兩名警察過來——其中一位還是老熟人,時常過來光顧他們公寓的鳴瓢警官。

白蘭停下開門的動作,略帶疑惑的看着這兩位警官。他有一張好臉,看起來就像個英俊的不會幹壞事的好人。

鳴瓢秋人在白蘭面前出示了自己警察證,繃着臉道:“我們需要問你一些問題。”

白蘭繼續自己開門的動作,密碼輸入正确後電子門發出聲音,他用手指往前一按,門被推開。

“啊,當然可以,請進來坐吧。”

他态度溫和有禮,尤其是在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的情況下,看起來更加的符合‘好學生’的形象。鳴瓢秋人與助手一起進去,進屋的同時,他出于職業習慣,掃視屋內。

客廳布置得很溫馨,但是椅子和桌子上有少量積灰,花瓶裏的青色乒乓菊也已經枯萎,看起來似乎是有段時間沒有人回來住了。白蘭給他們倒了茶,彬彬有禮的請他們喝茶,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但鳴瓢秋人并沒有喝茶的閑心——他直奔主題,詢問:“及川小姐不在家嗎?”

“月醬?幾天前回宮城縣去了,因為是家裏人生病需要照看,哥哥又在國外集訓沒辦法趕回來……你們找她有事嗎?”

青年深紫色狹長的眼眸,隔着眼鏡鏡片,茫然看向鳴瓢秋人。光從外表上,面前這個青年無疑是個絕對的無辜者兼好人,他可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青梅是警方登記在案的重點注意對象。

雖然重點注意了這麽多年也并沒有抓到對方的尾巴。

但是鳴瓢秋人在和對方對視的瞬間,心底升起微妙細小,十分怪異的違和感。他覺得面前的青年并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甚至有可能是個危險人物。

這種毫無由來的判斷對于一個事事都應該講究證據的警察來說是個大忌,但同時,作為一名警察,出色的第六感又是必須具備的本領。

鳴瓢秋人重新隐晦而仔細的打量着客廳。

青年有一雙漂亮的手,手指修長,骨感較重。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造型樸素的男戒,看起來應該是婚戒之類的東西。

他有一張很出色的臉,外國人特有的深邃眉眼,和少見的雪發紫瞳組合,優雅又迷人。

鳴瓢秋人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但是在白蘭微笑的臉龐之下,他無法窺視到這個青年的內心。沉郁片刻,鳴瓢秋人提出要求:“能否讓我們檢查一下您的住處?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搜查證。”

搜查證需要提前申請,而鳴瓢秋人并不知道白蘭什麽時候會回來。更何況,他們原本就沒有理由搜查白蘭的家——隔壁兇殺案發生時白蘭人在學校,隔天就飛去了意大利進行學術研究。

他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白蘭露出毫無表演痕跡的差異表情:“可以是可以……但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鳴瓢秋人:“住在您隔壁的勝山先生,于3月23日淩晨被人發現橫死家中。法醫驗屍後确定死亡時間為3月21日晚上十一點左右。”

白蘭詫異——他站起身,似乎是怕麻煩一般,眉頭皺起:“3月21日?我當天一整晚都在實驗室裏,我所有的同學都可以為我證明……”

“我知道。”鳴瓢秋人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若無其事的開口往下說:“我們在案發當天就調查了所有人的情況。正是因為您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才沒有收到我們的緊急回國通知。”

“問題在于您的同居人,及川小姐。監控攝像頭拍到了當天同一時間段,及川小姐進入小區大門的影像。不過因為小區內局部停電,樓道裏的攝像頭在某短時間內沒有工作,所以我們無法掌握及川小姐進入小區後的動向。”

“局部停電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小區門口的攝像頭拍到了及川小姐在早上九點多離開小區大門的影像。”

白蘭:“月醬是中午十一點四十分的車,九點多離開剛剛好。”

“而且,如果是勝山先生的話,月醬根本不可能殺害他——月醬怎麽可能打得過勝山先生?”

作為青梅竹馬,似乎知道這樣的信息也并不為過。鳴瓢秋人看得出白蘭完全相信及川月見是無辜的。他決定暫停這個話題,直接開始搜查房間。

屋子是兩室一廳,白蘭和及川月見分開住。房間大小差不多,搜查了一圈并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鳴瓢秋人沒能從白蘭這邊獲得更多的信息,面色沉郁的告辭了。

送走兩位警官後,白蘭摘掉了那副粗黑框眼鏡。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感慨:“要戴着眼鏡工作可真是辛苦啊,難怪小正總是胃痛呢。”

把枯萎的青色乒乓菊從花瓶裏取出來,扔進垃圾桶裏,白蘭心情頗好的哼着曲子。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手指按了按牆壁上的某處壁紙花紋——房間牆壁收入兩邊,露出隐藏的其他空間。

這個空間在外界來看是不存在的,而它在某種特殊力量的加持下,又是确确實實存在着的。白蘭心情很好,他走進那個挂滿各種照片的房間,裏面擺放着巨大而精密的儀器,運作時儀器散熱發出低沉又和諧的聲音。

投射光屏上記錄着不斷起伏的數據,密密麻麻的黑色數據導管更是在地上堆疊蜿蜒如同蛇窟。白蘭坐到一張旋轉軟椅上,打開抽屜從裏面拆出一包,笑眯眯掂起一枚放進嘴裏。

“果然,把月醬的骨頭送去那個世界後,就可以借用詛咒世界的力量不斷維持這個世界還活着的阿月。”

“桔梗扮演的阿月還在宮城縣,所以暫時不用擔心現實裏的阿月會被抓住把柄……”

“詛咒的力量,還是太少了。”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平淡下去,身體略微往前傾,手指抵着桌子上及川月見的照片,溫聲細語:“但沒有關系,我會找到更強更好用的力量——也許那股力量會玩壞這個世界,所以,在我解決完一切之前……”

“暫時先試着和詛咒好好相處吧,月醬~”

相關推薦

發表評論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