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碧玺引魂茕兔碎·(38)

思亦沒有停歇分毫,對這=新~回。憶!!論、壇=位齊王爺的揣着明白裝糊塗,他心裏了然。其實這一遭齊王府之行,江炎只覺有着太多不确定因素。昨夜裏帛清那通構想自然極好,但就到了現在江炎他都沒有完全對齊王這個人放下心來,他想不明白為什麽帛清就會那麽相信齊王?故而此刻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帛清亦明白齊王沒有坦誠,卻心照不宣的皺眉徑自又起話頭:“二哥,我們兄弟四個裏頭,我可就跟你走得最是近了。”他展顏微側目,“大哥和三哥都是皇後娘娘的嫡出皇子,這身份本就與咱們這些個庶出的隔了層紗,加之言語氣場一幹也跟咱們不大相合。如此,弟弟在二哥你面前,也就不想再兜什麽圈子了……”邊于此不緩不急說道着,邊擡手取了盛熱茶的小壺往茶盞裏滿了清茶,往齊王跟前一推,接連甫一擡目,恰到好處的帶出後序一句刻意發輕的話兒,“大哥他,近來可是有了個不小的響動,在兆京皇城之外繁華地段兒,開設了一家免費教書的書館呢!”複重端正了坐姿。

江炎悄悄然窺看齊王作何反應,只見齊王佯作自持的一張面孔明顯有須臾僵定,但很快那異樣神色便又跟着恢複如常。

“我倒是略有耳聞。”帛陟皺眉,聲波随着目色的不定而一起飄忽,“只是吧……這大哥此舉權且不說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我倒是覺得就怕他給好心做了壞事兒!”于此一嘆,頗為語重心長,目光落回帛清身上時顯得很是兄弟貼己的樣子,“四弟啊,你且想想,這大哥開設書館卻為免費授課,夫子什麽的不定得請多少個,打理者、操持者又得不知請來多少個。如此一來不就潛移默化的聚集了一群文人墨客?若是叫父皇給知道了,心裏頭不定會是個如何樣的作想。”

其實自打帛清方才進門時,帛陟就對這個弟弟此番的來意而有所洞悉了。昨晚上他急急召集門客與軍師劃策出謀、思考商榷,為得其實也就是漢王帛宸開設酒館收買人心那一檔子事兒!

帛陟所擔所憂的,與昨晚上帛清同江炎之間那層憂思的傾吐其實異曲同工!說白了說到底無非也就是參與也不是、不聞不問還不是!參與進來恐會弄巧成拙惹了父皇那邊兒的不悅,不參與又實不甘心看着帛宸如此人心大買!

即便齊王帛陟不曾動過什麽争奪大位的心思,但他畢竟是個皇子親王,兄弟幾個無論是誰生了些什麽動向,對他自己都誠然做不到幹幹淨淨沾染不上紋絲。做了太子也未必就會成為将來的楚皇,且還不論現下父皇春秋正盛着,帛陟也不願早早兒便分出個勢力明顯的強弱來,那樣的話他的日子只怕就會很不好過了!

而且從感情上,雖然平素交集不算親厚,但帛陟他其實也還是心向帛清這個弟弟的……

現下裏眼見着漢王帛宸如此大肆收羅人心,帛陟也是不甘,但若是去父皇那裏告大哥的狀,則是平白得罪了這個原本不曾撕破臉的大哥。委實不可如此!

經了昨個晚上一夜的分析,帛陟也達成了一個想法,即是與帛清聯手一并去找帛宸,要求入股書館,兄弟共同為皇城百姓做些有利之事。

以這樣一個理由提出請求,帛宸是不好拒絕的。若是拒絕,那他們就可到父皇那裏做出憤憤然與失落的樣子,來咬帛宸一口。

而帛宸若是應下入股之事,這樣一來,人心的收買便不止是帛宸一人的收買,民心的所向也不會僅是向着帛宸一人,百姓們感念起來感念的也是天家的恩德皇恩的浩蕩!

“誰說不是?”帛清複又皺眉,心下且兜轉着,“不過弟弟倒是認為,大哥這出發點委實是好的。只是考慮的還欠些妥貼!”他挑眉,“不如……”拖長了調子不再往下說。

帛陟心裏本就有着個底兒,于此會心笑笑:“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兄弟就此一齊去大哥那漢王府走一趟,提出各出銀兩入股書館、為皇城百姓一齊盡心的想法?”原本就已一拍即合,帛陟倒不再兜轉了。

帛清心照不宣的與他相對一笑:“弟弟聽二哥的。”颔首一頓,如此應下。

一旁江炎俊眉略聚,因了心下忽憶起的一樁事中事。

昨晚上帛清說要在書館對面開設義診醫館的。他昨晚上一時神思混沌,沒仔細深究其中奧妙,現下見帛清并不曾把開設醫館這個打算告知齊王,才甫地一下隐隐然一個恍悟……

若當真應了江炎心下的猜測,那漢王這看似是個吃啞巴虧的結果,似乎也不是那般的确定了。或者說漢王一早便會料到弟弟們會提出入股的要求。這一切,倒像是漢王他有心有意、特此安排的了!

念及此,江炎一頓。複又起了另一壞心思,齊王他又是怎麽想的、又是怎樣打算的?

香鼎渙散了一室疊醉萎靡,消金篆玉的繁華味道漫空而起,隐隐透着一層不多不少的厚重,有些頹廢、亦有一些發人深省……

因了心下裏忽起的這一抹閃爍的思量,一路上江炎都在左右梳理,希望可以将那頭緒逐漸清晰化。

帛清注意到了江炎的似有所思,又不知是否天成的默契再一次有了體現,他明白江炎心下裏是在想着些什麽。便遞了眼神示意他且安心。

江炎一瞬似有會意,也就心照不宣的沉默到底。

不多時至了這皇長子帛宸所居的漢王府,差了下人進去通禀了聲後,一行人也就進了去。

帛宸在小院子裏候等着,一見兩位弟弟前來,面上似乎沒有什麽詫異與異樣,入目除了恰到好處的謙然笑意之外,似乎多了一層已然的自信滿增。

如此,江炎便甫地一下就應驗了自己的那通猜度,心思輾轉間,忽又覺得這個結局遠比先前那通想法好了太多……

兄弟三人聚在一起說貼己話,江炎這個榮錦王府的管家就顯得很是突兀,如是他便沒有進去,只在院子裏賞景默等。

而漢王在與這兩個弟弟一通寒暄之後,終是半引半顯的牽出了正題。在得知了弟弟們的來意之後,他無論面上心上都誠然是沒有起什麽太大的波瀾,只和煦的笑笑:“二位賢弟有心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于此側目又一補充,“原就是一個善好的出發點,縱是二位不來,大哥也一早有了前去拜訪二位賢弟、與賢弟一齊合資合力做些好事兒的心呢!”

漢王如此,倒令齊王帛陟多少生了些詫異,但他很快就把這心緒掩蓋了去,面上一笑附和。

而反觀榮錦王帛清,這通神情面目卻與先前不曾變卻了太多。擇一個恰當時機,帛清很适時的插口道出自己想開設一醫館、為百姓義診的想法。

帛宸也颔首贊同。

如是,暫時冷在一邊的帛陟便在這瞬息恍然所悟……

原來漢王是有意的,也早便算出了兩個弟弟會來找自己商榷合力之事。他可不是吃了啞巴虧,而是借着各讓一步而得了自己各自的便宜!

漢王開設書館是為拉攏文臣;榮錦王開設醫館是為籠絡文人中擅行醫者……當真是各自為謀、各不相幹擾!

漢王果然與他那個同胞的弟弟魏王不同,使得這一出其實是溫吞水的懷柔!

既已明白了這一棋局走向為何,帛陟多少也就安了安心。心下也有了一個譜——他依舊走他靜觀其變不妄自落子的路子,擔着合力之名,其實任着帛宸帛清開書院的開書院、開醫館的開醫館去也就是了。其中這個富貴閑人,就叫他一當到底吧!他也樂得就此一當到底。

方才江炎心中所悟,原也是這一出。而帛清經了一晚輾轉篤猜,尚在榮錦王府未出門時,一早便就瞧了出!

第三十七回 一曲引疑心

三位王爺這麽一通談天說事,要緊的事情已然處理了妥帖,又有一搭沒一搭的閑侃了幾句之後,帛陟、帛清相互遞了個眼神兒,也就頗為默契的起身辭了帛宸出來。

帛宸客套的跟着兩個弟弟一并出來,親自把他二人送出了門。

已然是貼近了晌午的辰光,天空很是澄澈,而碧藍碧藍之間卻只餘下玉璞般的韻致,沒有一絲兒迂回撩撥的清風,人也就顯得不免燥熱。

帛宸擡目環視了一眼天幕,複轉目啓口要留兩個弟弟在府裏用膳。被婉言謝絕後也就不再堅持。

三人一行穿過漢王府一排排妝成碧玉的柳樹,踏着林蔭阡陌小道,參差錯落間适才有了那麽一兩點淺簡綽約的清幽涼爽。又行一陣,兀地被一陣笛音貫穿了耳廓。

這笛音泠淙清越、曲調高低奔放各不相同,時而恍惚置身雲端清泉間、時而又昙然一下恰如飛瀑落潭而激起千層Lang濤……演奏這曲兒、輕撫這笛的樂師,當是一位技韻卓絕、身懷玉碧的不俗之人。

只是這曲兒雖然帛清不曾聽過,卻是怎麽都覺一股頗為熟悉的感覺漫溯回心、聚于眉梢……他腦海裏倏忽閃過一念,極快的。

帛陟不明所以,只單純陶醉于此曲跌宕而起的一懷好情調中,漸入佳境,聽得誠然入迷,一時竟都忘記了向大哥贊一句這府裏樂師的娴雅技韻。

沒有人注意到漢王帛宸此刻的神情面貌……

初聞此曲時,帛宸也是不由陶陶然微醉。只是随着曲音不斷坦緩推移,他那一張本來含着淡淡笑意的面孔便跟着不自覺漸次僵定,既而不動聲色就收斂了全部的微笑,思緒紛雜,追憶并着驚詫一齊漫溯而起。

到底是帛清先回了神,下意識轉目一瞥帛宸。

在弟弟這一轉目的注視之下,帛宸猝地回神,忙又斂了許多心頭繁思,對帛清再一颔首淺笑:“不知是哪位妙人在吹笛撫曲兒的,要不我們一起去看一看?”複笑出聲來,似乎吊起了十分好的興致。

“我倒覺得是……”帛清下意識啓口,心頭一動,複停住,“好啊,那便一起去看看!”也是一笑附和。

一旁帛陟也回了神,亦想去看看這能演出此曲的該是一位怎般氣質絕佳、姿容俏麗的公子亦或紅妝,便是與兩位兄弟一拍即合,循着清越笛音一路去了。

沿順小徑阡陌又行了沒一會子,只見一條琉璃如鏡的小渠橫跨兩岸,其上有一小亭呈鶴翼扶搖狀飛于其湖心處。周匝被田田翠葉、簇簇映紅菡萏裝點輝映,倒是愈發顯得杳杳煙煙猶如仙境。

“大哥這裏當真是個好去處。”帛陟心中一舒,又帶幾分客套的朗朗然含笑道,“瞧這曲徑通幽的小池飛亭,又配各品色不同的大好荷花,當真是別具匠心的帶出超凡絕然的天成之美!”

帛宸略颔首笑笑:“哎,我也就是閑來無事兒起了玩心罷了。這若論道起來,試問有哪座王府可以比得過四弟那榮錦王府?那是父皇下旨親自遴選福地所建,又是在專人奇才所繪圖紙裏千裏挑一擇出的樣式,且世子出生後又有擴建,那裏想必才是真正的人間仙府、聖祥福地吧!”于此轉目笑着看向帛清,“四弟哪天有了空子,可記得請大哥去你那王府裏坐坐,領着大哥見識見識府內奇珍啊!”沒有惡意的單純開了個玩笑。

而帛清此時的神志并不在此處,他正隔過起了一層缭繞煙霧的景深向遠眺望,目光落在那亭中一道卓絕身影之上。

遠遠兒瞧見那人着一襲玄青色疏袍、玉色泛白的內襯,一頭散絲逶迤垂肩,正聚精會神的吹奏撫弄指尖一支翠玉長笛。

因是相隔了一段不近的距離,故叫人并不能夠看清此人具體面貌,只能瞧見個大體的囫囵,自這囫囵大概可辨識出該是個玉樹挺拔、卓爾不俗的清俊之人。但帛清還是一眼就瞧了出,這原是自己府內的管家、自己無可莫逆的生死之交,江炎!

良久不見帛清回複,這令帛宸多少起了些略略尴尬,邊也随帛清目光落定處瞧了過去,亦在這時入目了正在自顧自陶然撫曲的江炎。

一旁帛陟窺見這少許端倪,便有心為帛清解圍的最先啓口打破沉默:“瞧瞧,那不就是我們要尋的吹笛之人?”邊近前臨着小渠又湊幾步,心下也是一恍,皺眉微微、聲息略小,“倒是眼熟。”

聲息起落間帛清一個恍惚,适後知後覺的記起方才帛宸似乎對自己說了什麽。

好在帛宸并沒揪着這一時的失态不放,見帛清一臉茫然之态也是好笑,邊幹脆一陣朗聲笑起來:“瞧瞧,如此絕妙脫俗的笛音,倒叫四弟給聽得入了迷去!”

“可不是麽?”帛陟側目,“此美景好花,又加之這珠落玉盤都嫌比拟不足的好曲音,諸多好物加疊一起,怎能不堪稱一個絕字!”

帛清一時不知是該作何反應,就這麽隔着水汽霧霭遠遠兒瞧見江炎立在花态柳情之畔、白玉小亭之裏,自顧自沉溺曲樂撫弄長笛。現下這支曲子雖無從與那日他同自己展現的《獨步蓮華》曲比拟一二,卻也因了吹笛之人絕佳上乘的精湛的曲技而誠是美妙悠揚、令人陶醉忘返。

只是這畢竟是在人家漢王府裏,江炎随性如斯,是否會顯唐突?

這一層顧慮依稀斑駁在心口,帛清僵硬的笑笑,沒做什麽表态,卻在順勢轉目的當口見帛宸微微聚攏了眉頭……他心下一緊。

“只是看身形、聞曲音,似乎不是我漢王府裏的人吶!”這同時,帛宸忽啓口,皺眉微微間回目轉而問向兩個弟弟,“那位是……”

帛清一停,旋即啓口溫聲:“是我府裏的管家。”

果然是管家……帛陟契合了自己方才的看法,心中有了個了然。

甫一聞聲,帛宸兀地起了一陣自語喃喃:“管家……”原本自持極好的一泓面目也有了依稀失神的兆頭。

大哥這般的反應,令帛清與帛陟心頭多少都拂了層疑惑。

但帛宸這通反應卻是極快,只見他甫地将那僵硬神色一收拾,旋即雙目沁出稀薄笑意,笑言道:“如此妙音,想必也是個識曲知音的剔透公子!”複一頓看向帛清,颔下首去,“我這幾日正作一支古曲,有幾處音節起落猶疑不覺,不知可否去向四弟這位王府管家讨教一二呢?”心頭漸次發緊,這紛雜錯綜的情态變幻令帛宸又驚又怕又喜又詫,卻皆數都于面上盡力按捺不發。

“當然可以!”帛清颔首回禮。

大哥這話言的滴水不漏,所提所點又顯不出一絲兒不穩妥處,即便帛清也着實好奇大哥這好端端的怎的就突然好起了音律,卻也不好多言什麽。

帛宸便對帛清點一點頭,複轉目向帛陟示意了一下後,便款步緩緩上了水渠之上架着的細橋,一路往湖心小亭處去了。

耳聞身側長廊漸次起了一陣足步聲,江炎心中兀地一恍,方停了正在撫吹的曲子,倏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又于這不知不覺中,陷入到一懷對往事不可追的彌深回憶裏……他回身,見是漢王帛宸一路過來。

心頭稍稍一個詫異,卻還是恰到好處的勾了溫笑旋而斂襟行禮。

随着距離的不斷拉近,又加之江炎在這一刻轉過了身,帛宸方把江炎這通體的氣韻與精致的眉目入在了眼裏去。極快的上下打量一圈過後,心下起了贊許,複抿唇一謙:“公子好音律。”

聞言方知這位漢王爺該是被自己的笛音所吸引着尋了過來,江炎謙和搖首:“不過是閑來無事性子上來的産物,還請王爺寬恕在下失禮亂闖之過呢!”

“哪裏話。”帛宸搖首一笑,卻又在重新轉目定睛于江炎時,兀地起了依稀的肅穆感,“這支曲子,是不是喚作《念嬌奴》。”不是疑問的口氣,不加動辄、很是肯定!

江炎一震!即便是冷靜沉着如江炎,在彼時今刻兀地一聞帛宸如是不加兜轉的直言相對,也還是沒禁住起了一下意識:“王爺怎麽知道?”吐口一句不帶感情,出口才後覺自己的反應太過于激動。

江炎如此直白的下意識,使帛宸在心中愈發篤定了自己的那個想法,雙手負後,面色神情噙起一絲深長的意味:“也沒什麽。”他一陣踱步行至江炎身畔,“本王小的時候,常聽母後吹奏此曲。”複擡目一看江炎,“原是我母後的胞妹所創此曲,并親自為此曲篆名為《念嬌奴》。”旋即一嘆,這一嘆裏顫了稀薄的戲谑與洞穿一切的心照不宣,“公子如何會吹演此曲?”又一甫問。

這陡然松弛又甫一緊張的氛圍,令江炎一瞬心緒遲滞。不過素性敏感如江炎,他一向處變不驚,些微遲疑之後迅速的反應了過來:“呵。”勾唇很自然的一笑,“原是這般吶……”慢悠悠不緩不急,以這最自然的好情态為自己方才的遲疑而做了遮掩,“只是在下這曲兒并不喚作《念嬌奴》。天下音律就那如許個,偶有一兩個撞了也是巧合。”複擡目迎合上了帛宸有些灼熱逼仄的目光,清風朗月、未亂紋絲。

在與這樣一雙清澈的目光對視之下,帛宸心中起了一恍,卻沒有對自己那個篤定的答案生起絲毫懷疑。他只是驟地起了一粟,若一個人的眼睛都會撒謊……

“或許是吧!”好一陣子之後,迎迂回耳畔撲面迎頰的這麽一縷縷夏風,帛宸那目光微向一旁錯了幾錯,“該是本王聽錯了,叨擾了管家的好興致,實在不好意思。”于此一微斂襟。

這個禮儀行的實在君子,半點王爺架子也無。

江炎噙笑還禮:“王爺哪裏話。”如水客氣,不見紋絲誠惶誠恐。

第三十八回 交心又彌彰

因是帛宸主動提出要去向江炎“請教”一二。如是,帛清也就不好再巴巴的跟過去。

他與齊王兄就這麽倚着小渠周邊一道白玉欄杆,凝神定定的瞧着湖心亭裏帛宸與江炎一來二去不知在說些什麽。

又過一陣,瞧着那二人緩步下了小亭,一前一後踏着細橋一路過來。帛清忙迎上去,對大哥謙謙然颔首做了個禮,後忙不疊向江炎遞了問詢目光。

江炎自然明白帛清是想問自己什麽,但此情此景自然不好向他多說,便回了一個眼神示意帛清安心。帛清也就沒再執着什麽,複轉目錯開這神光。

帛宸似乎不大願意被旁人看出自己找江炎是為了些什麽事兒,便勾唇一笑,啓口把這話鋒給往回一轉:“這位管家當真是個知音識曲兒的剔透公子,本王是當真羨慕四弟能得這麽個剔透人做管家!”複爽朗一笑。

帛清一笑回禮:“大哥府裏的人不也個個剔透玲珑?當真是與弟弟說笑了。”複颔首斂目。

帛宸卻“啧”了一聲,吐口的話誠然不是只為謙虛:“我可沒有與四弟說笑,這漢王府裏的人自然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四弟這位管家!”沒有異樣的語氣,配着如此情景卻顯得有些違合。

帛清一怔,微笑挂于唇畔卻誠然不知該如何回複。

一旁江炎不失時對帛宸颔首一禮,神态語氣俱是謙然:“漢王殿下擡舉在下了,在下不過好些琴笛曲樂,素來也沒什麽大志向,倒是叫幾位王爺取笑。”複轉目又對帛清,“王爺,出來了這樣久,咱們家王妃娘娘可是等得着急了!”雲淡風輕聲息溫和。

江炎這是在暗催帛清快些離開了。一個管家主動催促王爺離開,當真是大管家派頭與氣場盡顯了來!

看得一旁正暗中忖量的帛陟都沒禁住一個好笑。

雖然明顯感覺出江炎與帛宸之間有些什麽心照不宣的事兒,帛清還是順臺階向帛宸告個辭。

帛陟亦告辭。

一行人盡數離開漢王府。帛宸客套的又送了一段路,在臨大門沒幾步遠的地方停步駐足不再相送。

夏風溫熱,燥燥的帶着烈火燒灼的無形催命感,這感覺牽出心底一通煩亂壓迫的無端惶恐。帛宸一人負手而立,深邃目光含着淵深沉澱,默無聲息目視着帛清與江炎兩道漸行漸遠、終湮沒于長街之上如織人流的背影,一懷心境陡然懸起來,目光微凝,若有所思。

盛夏的天氣之燥熱、之灼人程度自然是不消言語的。歸府之後帛清便只餘下憋悶,沒有半點用膳進食的欲望了。

他入了東廂房後,囑侍女去沏茶來。江炎早在出府時就有所準備,知道王爺歸來後必定燥熱,便一早就叫婢女把西瓜置于井水裏冰着了,這時剛好取出來切好了于王爺解渴。

婢女應命退下,廂房裏帛清獨留下江炎一人示意其落座。

江炎也知道王爺忍了一路,回府後是必然會問自己些什麽的,便就在帛清的示意之下面對面落了座。

他這一路原也想着打個什麽腹稿,但到底還是沒有,因他不願有一日與帛清之間也起了這諸多的遮掩和算計。可有一些事情,他卻不能告訴帛清,也無意告訴帛清。

“江炎啊。”帛清親自斟了一盞涼茶遞給江炎,最先啓口打破了這突忽浮些尴尬的氛圍,“今日在漢王府上,大哥突然去找你,都跟你說了一些什麽?”于此略停一停,勾勾唇角想要把這氣氛重變得松弛一些,“卻……何至于就說了那麽久,本王遠遠兒瞧着你們還相互禮讓、好不融洽!”這氣氛卻沒有被帛清緩解了多少,相反還因了這如許的遮掩而顯得更為尴尬了幾分。

江炎心河平如鏡,注目一笑:“無非是些關乎笛音曲樂的雅俗之事,王爺還看不出來?”吐口字句聲腔亦是平和的很。

“就只是這些?”帛清心念一動,顯然知道江炎是在順口敷衍自己,但又不知該如何問得直白。

大哥帛宸是個什麽性子,即便素日來的走動不是很多,帛清也依舊還是有着那麽幾分了然。他們畢竟是同氣連枝的親兄弟,那份血緣牽引下的默契感雖不似與江炎之間親密而深厚,但他與帛宸之間自然也是比江炎與帛宸之間深了許多層。他心知帛宸縱是對曲子有好感,也還沒到有心自撰古曲的地步,又何談去向江炎請教一二?況且念想起帛宸當時的神情、那雙眼睛裏一閃而過很快不見的些微異樣,以及隔着水汽遠遠兒瞧見他二人在湖心亭裏那通欲蓋彌彰的神容,又哪一點像是沒有什麽事情?問曲兒問笛那根本就是一個遮掩的幌子,帛清一早就明白了!

帛宸是在甫聽了江炎那一阕笛音之後,才似兀有了一個什麽樣的後覺的,其間玄妙定然就潛匿在那笛曲裏……

“不然還能有哪些?”江炎勾笑反問。

即便江炎他明知道唬不住帛清,還是這般抱定了主意的不回複。

這一刻也不知是天氣太燥熱還是心緒太紊亂,帛清這壓抑了整一陣子的對于江炎的那通懷疑、那些隐忍,終于在這一刻得了個不加收斂的大爆發:“去你的關乎笛音曲樂!姓江的,你當本王是傻子麽如此這般糊弄本王!”心念并起,聲息就铮地揚高,帛清額頭也跟着依稀起了淺淡的青筋。

這通脾氣來得誠然是如疾風驟雨一般的迅速,江炎心口被震得甫然一動,方知原來帛清面上溫和,心裏卻其實是這般的在乎,也一直都在這般的隐忍。

這一時,江炎心口也猶如被浸染在五味陳雜的大染缸裏,層疊并起的一通心緒作弄的他幾乎窒息、有若沉湖!這其中有微驚、有隐然、有苦悶、有隐愧、也有微愠……卻唯獨沒有負氣。

“王爺。”又過須臾,在帛清那肆起的性子發洩的差不多、逐漸重又落回昔時的冷睿克制時,江炎終于啓口,面目神情依舊如方才一轍的平和未變,邊慢慢起了身子,“江炎告退了,王爺好好兒休息吧!”因為心緒太繁冗,而急意又太紛沓,反倒堵得悶得江炎他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麽、該與帛清作如何的自處。于是他選擇什麽都不說,就此默默然退下。語盡時也不待帛清再開口,他擡目看了眼面目仍有些微起伏的帛清,後徑自一轉身便往房門外走。

“江炎!”身後衣袍擦着桌角的簌簌聲昭著着帛清的陡然起身,并一聲急急的喚。因短小而焦灼,也聽不出是否還存着別樣的氣愠。

江炎便停了足步,轉身向帛清颔了颔首:“王爺還有事兒麽?”

帛清喉嚨動了動,雙目神光落在江炎看不出絲毫別樣情态的面目間,什麽也沒有說,只一步步離了桌案向他那邊走過去:“本王方才激動了些。”颔首一嘆,“你莫見怪。”口吻已然溫和發沉,卻看得出仍然是在竭力壓制什麽。

江炎本就沒有當真怨怪帛清,又覺原本就是自己心存愧疚,此刻當真承受不了帛清的道歉:“沒有。”他不覺颔首沉目,語氣也是沉仄的,“原本就是我的過處。但是……”複一擡雙目,卻變得欲言又止。

帛清張了張口,輾轉半晌卻也吐不得半點字句。複又颔首搖頭平複須臾,方擡目一顧江炎,語氣于沉仄裏變得微微平緩了些:“是不是跟你那枚白玉環有關?”心下一動,一時也不知這兩件事兒怎的就牽扯在了一塊兒去,但憑着起于心的一種本能的感應,帛清問得如斯直接。

江炎又一撼……這麽些年來,他跟在帛清身邊大幾個年頭了,憑着心中那種本能與默契,也不奇怪為何帛清會如此一語道破個中玄機。

是的,确實,那白玉環其實是一件信物,而他今日在漢王府一時心念所致、持着性子吹演出的這一阕《念嬌奴》,便是那予她信物的人所創後他耳聞目染徑自學會的。

若是知道漢王也識此曲,那江炎是斷不會在漢王府裏不加顧忌的随心吹奏的!他只恨自己即便一再的謹慎,這麽副随意不羁的性格也總會時不時為自己招惹些微的麻煩,只恨自己怎麽就那般的不小心呢!

即便在漢王問起此曲時,他以“聽錯了”為由頭給搪塞了過去,但看得出漢王心中也已有了個基本的囫囵猜測。他當時該把話說的更加圓滑一些,該裝出無辜姿态認下這曲兒是《念嬌奴》,并告訴漢王這曲兒是他聽一位江湖朋友吹演過的……這樣便明顯比那一句“聽錯了”而更能使人信服吧!

但這紅塵之中、大千諸事,一環一環全部都是安排好了的。該在何等樣的時辰地點、遇見何等樣的人、滋生出何等樣一段麻煩……沒有一處不含着命盤的欽定。如此,那些事後的悔不當初便又顯得其實是沒有什麽必要的了!

江炎擡目,一點一點與帛清有些深邃的目光直直對視:“江炎還是那句話。”他沒有直面去回複帛清的疑問,卻又好似是默認了這樣的揣摩,沉聲正色,“無論如何,江炎都不會做出對不起王爺、對不起榮錦王府的任何事情。江炎只會幫着王爺,只會希望王爺越來越好的。”那麽其餘的,知道與不知道,當真還有那麽的重要麽?

江炎的性子帛清明白,認識他又不是一天兩天!也自知是問不出所以然的,除了江炎自己想說。如是,在聞了這般樣的回複之後,帛清面上也沒什麽明顯的變化,面頰還是隐有抽.動。他颔首長長一嘆,帶出涓濃而摻苦的心緒:“可是江炎……本王只希望你好,我們都好。”若你不好,本王即便再好……也都不是真正的好!

簡單的一句話漫溯起來,不重,甚至輕飄飄的。而那隐在字裏行間并沒有言明的許多真味,江炎是一如既往的明白:“放心吧!”他迎帛清又行幾步,擡手搭上帛清一段肩膀,颔首沉目,“我們都會好的。”

江炎的話于之帛清,從來都是莫名安然。

帛清那心便寬了幾寬,沒有再說什麽。卻轉目又是沉沉長長的一聲嘆息,複不再顧着江炎,徑自擡步出了廂房往院子裏去了。

留下江炎一人心沉五味,良久良久默默立于當地,沒做聲息、亦沒做感觸。須臾後一陣清風撩撥發絲,他方側首,于無聲無息處徐徐然一嘆冗長,到底搖了搖頭,默默然行步出了屋子,靜靜帶起兩扇雕花的房門。

第三十九回 皇後獻毒策

澹臺皇後擡手退了這一殿宮人,拉了帛宸往屏風後的繡墩上落座,适才颔首沉了聲色:“你說的都是真的?”一顆心已然“噗通噗通”起伏的劇烈。

即便這位大楚的國母一直都是以一副淑德而賢良的姿态現于人前,但現下這一張嬌嬌的面孔還是沒能忍住起了不可遏的一絲驚惶,旋又喚起水波蕩跌漣漪般的憂怖來,往昔那戴着的一張淡然處世的面具再也不能維系。

方才長子帛宸急匆匆來到鳳儀宮見自己的母親,神色焦灼、步韻紊亂。看得皇後不由微微收攏了柳眉,原以為是兒子自己出了什麽應付不來的急事兒,卻不想帛宸連行禮都給忽略了去,直勾勾走到母後身邊附耳一陣輕語。

言語簡明幹練,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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