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吻(7)
失竊風波未平,謀殺風波又起,像雷暴接連打擊在一株枯心的老柳上,退休老政委韓明強撐起的精神立時垮了産下來。他那病病歪歪的軀體顯得更加虛弱。面部斜得異常厲害,嘴角止不住向下流口水。腿腳沉重無力,血壓持續上升。頭昏眼花,舉止艱難,一整天團在病榻上,不願動身。
昨天深夜鄭勁松和趙宛韻駕摩托車急速趕到官渡鎮。在案發的那家街道旅館由該鎮市公安人員陪同,他們查看了謀殺現場。二十二歲的出納員梅蘋衣冠不整地躺在一間套間客房的雙人床上,旁邊扔着一床棉被。死者臉部青腫,七竅出血系中毒後又被棉被憋悶急劇致死。趙宛韻查看住宿登記,發現寫的是【吳成,男,張麗,女,夫妻關系,省城工作】。據該鎮公安人員和旅店工作同志介紹。死者和一位蒙口罩戴近視眼鏡彎彎腰的中年男人于三天前的深夜神色慌張地來到旅店以夫妻名義登記住下。幾天來,幾乎沒出過店門和屋門。今天下午服務員打掃衛生,才發現女的獨自死在床上,那戴眼鏡彎彎腰的中年男人已經不知去向。
官渡鎮公安分局來人後,經檢查發現死者遺物,認為可能是正在通緝的梅蘋。對茶幾上兩杯茶水進行化驗,其中一杯含有高度的精制眼鏡王蛇毒液……并在床鋪下面,搜出一只黑色的牛皮空錢夾。鄭勁松拿回讓華清酒家的服務員們辯認,都說這是吳致亭經常穿在皮帶上的那個錢夾。
事情至此,做案兇手已經大露馬腳必須集中全力追捕。好多人都說,還是老政委身居其地,察情知人,及時讓下通緝令追捕逃犯,使偵破工作少走好多彎路。也有人說,老政委老弱多病,腦力不濟,不該再指手劃腳,下通緝令後追捕措施不得力,致使罪犯再次行兇得逞。
韓明聽了兩天來情況彙報後,病情立刻加重,目光呆滞,神色沉重,只說了一句:“前幾天還活跳跳的個丫頭,咋.…..咋一轉眼就死啦。”眼淚便撲簌簌向下滾落。鄭勁松請示下一步如何行動,他也只是喃喃地說:“我老了,不中用了,成事不足,壞事有餘。你們商量着辦吧。”就回身倒在床上,再也懶得答話,再也不願動彈。
“唉,唉,莫非真的老邁無用啦。門神老了不捉鬼,不服勁,真還不行哩.…..”
韓明躺在床上,不住唉聲嘆氣,翻過來翻過去,怎麽躺着也覺着不得勁兒。幾天來的所見所聞所思,走馬燈一樣,在腦袋裏一遭一遭地轉圈兒。
老伴心疼地埋怨道:“死老頭子,都已經退休了,就老老實實地歇着呗。願意釣魚就釣會兒魚願意聽戲就聽肚子心煩,看病壞了身子誰能替你.…..”韓明則不耐煩地揮揮手,攆蒼蠅一樣,說:“老娘們兒家,懂個什麽?!出去出去,讓我心淨一會兒。”他看看床頭櫃上有鄭勁松無意丢下的香煙火柴便伸手抽出一支,哆哆嗦嗦銜在嘴上,劃根火柴點着。思考問題時不住氣地吸煙是他年輕時養成的習慣,退休後才下決心戒掉。
“啊呀呀,又抽上了,不要命啦!”老伴一看,像發現了火警,慌忙上來,一把奪去煙卷扔到地上,用腳跺滅。
韓明好不尴尬,惱怒地說:“死老婆子,抽支煙你也管,把我捆起來不能動,你就放心了是吧?!快出去吧,出去吧,我這兒有工作幹哩。”老伴看他不再抽煙,得勝地說:”什麽工作,以為我不懂?還不是轉着腸子瞎琢磨,頂啥用啊。”踮着小腳出去給花盆澆水去了。
韓明不好意思抽煙但又沒法消磨時光,再一看床頭櫃上,擺着手機,索性抓起來,戴上老花眼鏡,點開浏覽器的新聞頁面,一頁頁翻閱起來。政治新聞,經濟消息,他一張張粗粗浏覽過去。唯獨對法制方面報道文章,則看得比較仔細。最感興趣的,還是社會雜聞。文化體育版面他一般不看。翻着翻着,有一版談各種動物習性的文章,他順手就要翻過去,忽然一條黑色粗字标題像一道閃電一樣,引起他的注意:“眼鏡蛇的生活習性”。
大概因為這幾天,吳致亭這條眼鏡蛇把他衰病的頭腦搞得有點神魂颠倒了吧,幾乎出于下意識,韓明開始細細讀起這篇文章——
文章開頭談眼鏡蛇在毒蛇中的地位,接着說主要在那一帶生活,喜歡什麽氣候,靠吃什麽為生,壽命長短。韓明越看越沒意思,可當看到眼鏡蛇的□□繁殖一段時,老頭子昏濁的眼睛裏,不禁閃出了火星一樣的光亮。
【……眼鏡蛇和其它動物一樣,也有保衛領土的習性,學者們稱之為“圈占”。進入發情□□時期,雄性眼鏡蛇為了保障和雌眼鏡蛇自由安全的□□,性格會變得非常殘酷,時刻準備對進入它們地盤的生物進行攻擊,特別是對同類生物.…..】
唔,有道理,有道理!韓明嘟哝着,擦擦老花眼鏡重新戴上上,竟用手指一個字一個字點着,又認真念出聲來。
“喂,老婆子,你快來看,這裏說毒長蟲為了□□,啥東西也敢咬。咱們人要為了這,你說有這麽大勁沒有?”韓明揚着手機,向屋門外叫骧道。
“啥,你說啥?”老伴拎着水壺跑進屋。韓明又重複一遍。老伴哭笑不得,卒一口:“老不正經的,我看你快得神經病啦!”又翻身出去。
老伴不理他,他亦不在乎,嘟嘟囔囔又念了一遍。可剛剛興奮了一會兒不知是想起案件偵破難以開展,還是身體不适,他把手中報紙一把扔開,精神又有些頹唐下來。
半後響辰光,斜陽透過院中的梧桐樹,在玻璃窗上灑下一片星星點點的光斑。房外不遠處,隐隐約約傳來吱吱呀呀的胡琴聲,戲迷們又在進行傍晚聚會了。韓明想起,已有三四天時間,沒有到街心公園聽戲了,他便掙紮着爬起身,拿起兩個明晃晃的健身鋼球,在手裏撚動了一會兒,活絡活絡筋骨,一步步向門外走去。
老伴看他走出屋,慌忙阻攔道:“你咋還出去。就這身子骨,還去和年輕人瞎摻合個啥!”
韓明沉下臉,沒好氣地說:“我到公園轉悠轉悠咋就是瞎摻合。你別鹹吃蘿蔔淡操心,我這麽一大把年紀還不知道結記自己!”
老伴看這倔老頭子真發了火,扁扁嘴巴咽口唾沫,也不敢再說什麽。
韓明悻悻走出門,餘溫還沒有消退,一個比他火氣更大的人,怒沖沖地攔截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