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吻(8)
“韓政委,老韓叔,我們一家都快急死啦,你整天連個面都不肯照。你這個原公安局副政委,雖說退休了,心眼裏難道就沒有我們這些受害群衆嗎?”
原來是杜傑的妻子秦桂芳,本來脾氣就有些暴躁,巨款失竊後,更像吃了槍藥,動不動就給人發火,大寬臉盤整天黑得像鍋底。公安人員是幫她破案,她卻不識好歹,把公安人員當做發洩怒氣的對象。韓明胸中頓時掀起一陣煩躁,真想沒鼻子沒臉回敬她一通,讓她吃不了兜着走。但多年公安工作的修養和習慣,抑制住了他的發作,盡量寬和地,甚至帶着點玩笑意思地說:“呵呵,榮景他媽,有話好好說嘛。你這樣頭一句腳一句,把我老頭子都搞糊塗了。到底又出了啥事兒?”
“啥事兒?吳致亭那歹毒眼鏡蛇,殺害梅蘋那賊丫頭,現在又竄回咱們市裏,要殺我們全家和他老婆來啦。你可倒好,還躺在家裏睡大覺哩!”
“啊?吳致亭回來了,誰看見的?”
“整個城西區都嚷遍了,還用誰看見?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我們在明處,他在暗處,他要給我下毒手還不容易。吳致亭的病老婆你們還知道派個人保護呢,我們大人孩子,可咋辦啊!”秦桂芳說着說着,大嘴一撇一撇就想哭出聲來。
韓明臉色凝重起來再沒心思說笑話,深沉有力地說,“小秦同志你的情況反映很及時。人命關天,我們是不能再有半點含糊!小杜子在家不在?”
“那個熊包,說刑警隊正在破案,姓吳的不敢竄回來鬧騰。這不,又到街心公園唱京腔去了。”秦桂芳憤懑不平地說着,擡手向街心公園方向指了指。
韓明憐愛地笑道:“這小子真有點樂觀精神。”停頓片刻又問:“鄭隊長他們在華清酒家不在?”
“在,他正找服務員調查吳致亭的問題。”
“好,走,咱們去找他,一塊兒商量個法子!“聽說吳致亭可能又流竄回來做案,韓明立時又上了勁頭,身體病痛抛到九天雲外,早起說的再不管破案的氣話,也忘得幹幹淨淨。
夕陽像只巨大的火球,滾到西邊蔚藍的群山,天空立時燃起火焰般的彩霞。一只只歸鴉黑翅上亮着金光,呀呀叫着飛回樹巢。三五餓極貪食的蝙蝠,已經早早飛出窩,像風吹的樹葉,在低空上下翻舞。韓明離開華清酒家,一步一步,緩慢地來到街心公園。
西北角小角亭裏,戲友們唱意正酣。杜傑不知是真肚量寬不知,還是借唱澆愁,以求暫時忘卻煩惱和戲友們正各扮一角,演唱《鍘美案,當看到老政委出現,戲友們都停了唱,好事的人們忍不住打問,“老韓叔,聽說吳致亭那眼鏡蛇又溜回來啦,咱們公安分局是不是有點可靠消息啊?”
“回來沒回來,我也說不準,不過對這種壞人,還是多加防備為好,你們說對不對?”韓明誠懇地說。
“對,對!”人們連聲附合。
“這個眼鏡蛇,偷了錢,還要殺人,真歹毒啊。”
“看他整天那陰險樣,就不是好東西。”
“聽說這家夥喪心病狂,誰從前錯待過他一點,他這回都要報仇,咱們可得提防着些。”
戲友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越說越覺有些發毛。太陽已經落山,夜色漸漸降落。暮春的飒飒晚風,依然有些涼意。由于吳致亭流竄回本市的傳聞,市民們都有些惜喘不安。到公園游玩的情侶們早早回家,不知懼怕的孩子們也被家長斥責回去。戲友們議論一陣,也不願在此久留,分手散去。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向四處張望,生怕牆特角處,黑旮晃裏,驀地跳出一個頭戴眼鏡、手把利刃的彎身影來。
韓明看人們都走開,招呼坐在石凳上的杜傑說:“小杜子,咱們也走吧。”
杜傑滿不在乎地說:“不慌,再坐會兒。”
“小杜子,剛才榮景他媽找我也提及吳致亭已流竄回來做案。我看你這幾天也得謹慎些才好。”韓明語重心長地說。
杜傑說:“我才不信呢,吳致亭他吃了豹子
膽,也不敢往槍口上撞。”
“小心無大害,出了事再後悔就.…..”
韓明還想再勸說幾句,忽然被嗚嗚怪叫的警報器聲打斷。只見一輛雪白的救護車,車頭紅燈一亮一亮如閃電般向這邊急駛而來最後停在了前面不遠豆綠色公寓大樓門口。
“誰出事啦!”出自職業本能,韓明吃驚地叫了一聲。直覺一股涼氣,從脊梁骨上滋滋地冒上脖頸。
“大概誰家有人病了吧。”杜傑不以為有什麽了不起,随口應了一句。起身拍拍屁股,向家裏悠悠走去。
趙宛韻從梅蘋被害現場回來後,換下替她監護的那位同志,又住進吳致亭家中。梁玉蓮熱情地向她問寒噓暖,但對趙宛韻這次外出事由卻深明世理地只字不問。梁玉蓮不僅長得黛眉鳳目,唇紅齒白,身材婀娜多姿,像個藏在深閨人未識的古典美人。性情兒也特別柔和溫順,舉止穩重,輕言細語,酷似舊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左鄰右舍都說老吳搬到這兒住半年多,梁玉蓮很少出門,見了人溫柔地笑笑,還沒說話就紅着臉龐垂下頭,三十多歲的女人,羞羞答答,像個解放前剛出閣的姑娘。
吳致亭出走後,梁玉蓮更是連屋門也不願邁出一步,窗外的風景也不擡眼去看,她并不了解吳致亭和梅蘋卷款私逃的案情。但從丈夫幾天不歸,公安人員查問,并派人住進自己家裏,已敏感到丈夫是辦了壞事。她感到羞恥就沒臉出門,生怕撞見左鄰右舍向她問起丈夫也感到恐懼,生怕丈夫對她銜恨乘機背後給她一下子。結婚多年,雖說自己處處讓着丈夫,屈從丈夫。可一個鍋裏掄飯勺,勺邊那能不碰鍋沿。磕嘴拌牙,反目咒罵甚至撕撕扯扯總有幾回呀。幾天前不是為他和一個叫什麽梅蘋的下賤胚子勾搭,自己還抓破過他臉上兩道嗎。
她驚慌,她後怕。丈夫那眼鏡蛇似的狠毒性情,她比誰也更有體會呀。本來就有病的身子,如今更加虛弱了。窗扇被風吹得眶地響了一下,廚房裏的勺子鏟子碰了鋼精鍋,她都心驚肉跳,猛地打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