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之吻(9)
白天她悶在屋裏看電視,上網,手裏卻拿着毛線或繡花營生忙個不停。她常常坐着坐着便眼睛癡癡地發呆,手中活計也停了下來,睫毛長長的烏黑眼睛裏便有兩行晶瑩的珠淚沿着潔白的面頰滾落下來,叭噠叭噠濺碎在木質花紋的地板革上。夜裏她蒙着緞被躺在席夢思床上常常翻過來翻過去,唉聲嘆氣,或輕聲噻嘎地哭泣。有時睡着睡着,突然驚叫一聲醒了駭怕地跳過來和趙宛韻擠到一個床上說自已夢見吳致亭張着血口,朝自己撲來。接着便絮絮地顫顫地向趙宛韻訴說起女人被丈夫抛棄的無限哀怨愁緒。
趙宛韻聽着聽着,同情的淚水便在眼眶裏打起了轉轉。只好勸她想開些,看遠點,說這樣緊張愁苦下去,神經非出毛病不可。梁玉蓮在趙宛韻的勸解下情緒漸漸平息下來但再也不願回自己床上便知心地和趙宛韻擁在一起,昏沉睡去,嘴角還浮出一絲在安慰中得到滿足的笑意。
大概因為幾天沒出意外吧,梁玉蓮的心情有些安定。這天下午她燒了幾壺開水。把盤在頭上的秀發拆開,洗了兩遍,拿出一包塑料卷兒,要新做一個發式。因為幾天來已建立了友誼,也出于女人對這類事情的熱心,趙宛韻又幫打水又幫梳頭。她看梁玉蓮洗好頭發就從梳妝臺上,拿起一瓶郁蘭香型的頭油瓶說:“玉蓮姐,你別動,我來給你抹頭油。”
不知受寵若驚還是勞駕不起。梁玉蓮慌忙站起,手中的頭發卷兒都散落在地板上。“不不不,看把你手弄髒了!”說着,上前搶過乳白色的頭油瓶向手心倒下一些往頭發上抹了抹。大概又覺得這樣做有負于小趙同志的盛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宛韻你也抹點頭油吧,這種香味挺好聞的。”
趙宛韻說:“我不喜歡用這油膩膩的。”梁玉蓮才把頭油瓶随便地又擱回梳妝臺上,卷好頭發,将原來的頭頂盤髻改成披肩燙發。使梁玉蓮在俊秀俏麗中又透出幾分端雅大方來。她換了一身淺黃色的真絲連衣裙,袖口領口滾着金絲花邊;胸前繡了兩朵潔白的芍藥配上一串珠貝做的項鏈。恰似出水芙蓉,雍容而不浮華,美麗而不豔俗。如果說前幾天那種病恹恹的神态,已讓人感到楚楚可憐,今天這副模樣,更令人可美可妒可敬可親。
梁玉蓮打扮停當,沒有心思出門,只能顧盼自賞,不由又嘆了口氣。她打開手機随便聽着流行音樂或戲曲,手拎一件粉紅色的真絲連衣裙,在胸口一針一針刺繡起花朵。
趙宛韻坐在折疊椅上,想看會兒書卻又看不下去。她望着梁玉蓮那漂亮靈巧的身影,尋思:這樣好,這樣賢惠的人兒,我一個姑娘家見了都喜愛,可吳致亭為什麽放着不愛,偏要出去沾花惹草呢。可見男人的心思,都有點不可捉摸,自古紅顏薄命也不是沒有道理。想一回,嘆一回,胸中竟隐隐為梁玉蓮的前途操起了心。
那邊梁玉蓮已經把胸花繡好,放下針線站起身,高興地說。“小趙,這裙子還是我前兩年買的就沒上身穿過。送給你吧,我看你穿倒挺合适的。”
“不,不。”趙宛韻慌忙謝絕。”哎喲,你真是的。這粉紅顏色,反正我也不能穿。你年輕輕的穿着正好。成天穿警服多單調。我沒有個親人,落到這種地步,要有你這樣個妹妹就好了……”梁玉蓮說着,眼圈兒就紅了。趙宛韻忙勸解:”玉蓮姐,你別傷心,你要不嫌棄,以後,我就做你的妹妹。”
年輕姑娘誰不愛美,梁玉蓮已把連衣裙硬塞過來,趙宛韻只有收下,說後面給錢,情不自禁到穿衣鏡前,在身上比了比。梁玉蓮破涕為笑,說:”這就對了。你穿上,真漂亮。你瞧,街上姑娘早都穿上裙子了。”梁玉蓮踱到窗邊,伏身向窗外指着。趙宛韻光顧瞧鏡子裏的身影,沒答腔。“唉呀!”梁玉蓮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嚷一聲,”怎麽回事?”趙宛韻扔下裙子,跑過來。“不能錯,一點也不能錯,是他!”梁玉蓮顫臉都變得灰白。顫抖不止地說。
“誰?”
“吳致亭。我看他穿着鄉下老頭衣裳,從樓角溜了過去。那怕他裝成啥,我也能認出來!”
趙宛韻忙扒到窗口向外望望,只見傍晚霞光中,有幾個蹭噠的老人,玩耍的小孩。恍惚有個鄉下人裝束的老人背影,閃沒在樓牆那面。她疑疑惑惑地說:“不可能,吳致亭怎麽敢回來。玉蓮姐,你別怕,有我在這兒哪。”
“我,我知道,有你,我,我不怕.…..”梁玉蓮嘴裏這麽說,可牙齒不聽指揮,不住地互相敲打,身上也像受了寒凍,篩糠一樣發抖。趙宛韻又解釋安慰了好大一會兒,梁玉蓮才穩住神。這時,屋裏已經光線昏黃,梁玉蓮忽然記起晚飯還沒做,網上預訂的鮮奶還放在樓下奶箱裏沒有取?趙宛韻義不容辭,說:“你歇着,我去取。”跑步下樓打開奶箱将早就放在裏面鮮牛奶拎回來。
梁玉蓮用鋼精鍋煮好牛奶,往裏卧了兩個雞蛋請趙宛韻一塊吃。趙宛韻婉言謝絕,用水泡了自己帶來的方便面。梁玉蓮既贊嘆又感激:““唉,你們這些幹公安工作的同志,真是軍隊作風,不沾群衆一點便宜還盡給群衆排憂解難。”不好意思地倒出牛奶雞蛋,自己吃起來。
她連喝了幾口,嗅了嗅,奇怪地說:“這牛奶怎麽好像有味兒。”
“不能吧,我看沒壞呀。”趙宛韻道。
“哎喲!不好!”梁玉蓮用手抱住肚子,臉上冒出大顆大顆的虛汗。
“玉蓮姐,你怎麽了!”趙宛韻放下方便面,急忙跑過去。梁玉蓮已經說不話來,臉色發青,兩眼圓瞪,從折疊椅上一出溜摔在地上,痛苦地扭動成一團,嘴角鼻孔,都浸出鮮血來。趙宛韻連忙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撥打120急救,當白衣白帽的醫護人員跑上樓,梁玉蓮早就昏迷不醒,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