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晚餐(2)
“哎呀呀,有罪,有罪,對不起,對不起!你們不是說很多遍了嗎?”陸老恐怕有些惱火,他如同搬弄木偶般地拽過這三人,把他們安置在餐桌邊,用命令的口吻說:“都給我做好!”……看着三個座上賓規規矩矩入座後,陸老突然想起了什麽,低聲問正在用工具撬酒瓶蓋的珊珊:“喬捷怎麽沒來?”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噠噠噠。珊珊冷漠的表情迅即消失了,她臉蛋微微泛紅,嬌嗔地說:“這不是來了?”
來者正是喬捷。29歲,高高的個子,五官端正,儀态大方。在珊珊眼裏,他才是晚宴上真正的座上賓。她和他正在熱戀。喬捷有着雙重的身份:既是學生參谒老師,又是未來的女婿叩拜未來的丈人。他走到教授跟前,剛要行禮,便被教授有力的手勢給阻止了。
“哎呀呀!又是鞠躬,免了免了!”教授讓他挨着自己坐下,又招呼珊珊入席。然後以主人的身份主持晚宴:
“今天剛到家,來不及準備,只好用這些小菜來對付了。不過,這盆西式口味的奶油蘑菇湯我還沒有忘記讓它上席,你們當然知道這可是我的手藝呢!”
喬傑拿起湯匙,在湯盆裏盛了一勺,一飲而盡,連聲說:“味道真鮮!”珊珊跟着呷了一口,說:“爸,您還真可以呢。”
“因為這是我唯一會做的上席菜,也是我過去每餐不離的菜嘛!……哎,整整十年沒有嘗過了。”教挽一邊感嘆地說,一邊又招呼楊潛等人:“你們也趁熱嘗嘗呀!”
三個人面面相觑,神情惶恐,誰也沒有去碰一下面前的湯匙,好象桌子上擺的不是高級食品,而是致人于死的劇毒物品。誰見過此種不倫不類的宴會呀!客廳裏陷入一陣沉寂。聽得見窗外楓樹葉沙沙的聲響。正在這時吊燈突然熄滅了。
“真是的,每天都要在這個時候停電。”珊珊
咕哝着,起身去取蠟燭。蠟燭取來了。昏黃的燭光跳躍着,在牆壁上投下奇形怪狀的影子。教授端起酒杯,随後用不容置疑的語調,讓諸位各自端起盛滿葡萄酒的酒杯。
“我提議:為了祖國的研究事業幹杯!”教授一飲而盡。
喬傑和珊珊跟着一飲而盡。楊潛、賈正平、韓承茂略一躊躇,也一飲而盡。
教授擱下酒杯,拿起湯匙,連喝了幾口蘑菇湯,然後掏出手帕,輕輕地抹了一下嘴唇,多皺的臉上露了笑意。他那深邃的目光從在座的賓客們的臉上緩緩掃過——楊潛端着酒杯的手顫抖着,遮掩着發赤的面部,久久地沒有下來。賈正平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看上去一副悔恨交加的神情。韓承茂取下眼鏡,低頭揉着眼角。喬捷的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眯縫着透過燭火周圍萦繞的一片霧氣目不轉睛地盯在珊珊那張漂亮的臉上。珊珊呢,雙眉微蹙,兩眼直勾勾地凝視着笑意盎然的爸爸,象是在思索他下一步将如何動作……
果然,就在那麽兩三分鐘之後,珊珊最先發現爸爸的臉上的笑意迅速消失……鏡片後面的目光不再是深邃莫測的了,代之的是兩道冰冷的、咄咄逼人的決鬥士的寒光。下嘴唇抽搐地起伏着,腦門上的青筋好像蚯蚓似地暴突出來。突然間,他忽地起身,離開靠椅,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
座上賓們像遭到電擊般地擡起頭,不覺倒抽了一口冷氣。呵,在你們眼前晃動的是一張什麽樣的臉呀,是一張瘋狂複仇者的臉,是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臉!教授的胳膊在空中胡亂舞動,他大聲斥責着:“小人!白眼狼!你們這些個都不是東西,白眼狼。全是白眼狼!”
“老師,老師!”座上賓們霎時成了“階下囚”。他們離開椅子,撲騰跪倒在地,身子象篩糠一樣抖動着。“我們有罪!我們罪該萬死呀!……”
“小人!滾開!你們給我滾開!”教授根本不理睬“階下囚”們搗蒜般的哀求。他唾沫四濺,聲嘶力竭地咆哮着。連在旋渦之外的喬傑看上去都駭然不已:教授哪裏有半點勝利者的風度,簡直是一頭兇猛的醒獅!
珊珊怡然地注視着爸爸的神情。她理解爸爸,這是他積郁了十年的忿怨的爆發呵!她沒有想到去阻止爸爸:讓他發洩吧,盡情地發洩吧!這樣他心裏可能好受一些。讓這些“階下囚”們豎起耳朵聽聽吧,一字不漏地聽聽吧!你們當年想到過這一天嗎?然而,一個可怕的情形緊接着出現了……
教授的兩眼忽然發直了。他指天劃地,尖厲地狂呼亂叫:“烏拉﹣-”随後又是一串歇斯底裏的狂笑,緊接着轉身飛快地奔出了小客廳。
珊珊吓傻了,哭叫着追了出去。
喬捷和“階下囚”們大驚失色,猛然地全都離開了椅子,不知是誰把方桌給帶動了,兩根燭火撲地倒下來,客廳裏頓時漆黑一片。他們摸着黑跌跌撞撞地跟着沖出客廳。
教授奔出房門,跑過走廊,噔噔地上了水泥樓梯。他帶着顫抖的狂笑,拼命地向樓頂沖去,速度之快,連在後面追趕的珊珊等也望塵莫及。
“爸!”
“老師!”
教授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女兒和學生們悲怆的呼喊聲,他仍在狂笑着,揮舞着,奔跑着;二樓、三樓、四樓、五樓……可是就在他剛踏上六樓的第一級階梯時,卻嘎然止聲了,揮動的胳膊無力地放下了,奔跑的腳步停下了;在幽暗夜色的微光映襯下,只見他瘦長的身影搖晃了幾下,便重重地倒下了……